在理想的尽头等待着你的是什么?
英雄打败了魔王过后,世人都会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从此无忧无虑。
童话故事里是这样说的,但现实却并非如此。
凝视深渊者需谨记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与龙搏斗之人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龙。
自古以来。
就总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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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海米尔宁。”
当意识回归,能够重新掌控自身时,他已置身于文明社会之中。
变得比以前更加敏锐的感官迅速地搜集着信息——从太阳光的角度判断此刻约莫是早晨8、9点钟。而嘈杂的人群声响来自于下方的事实证明此处是某栋楼房的高层,大约是3层,因为更高的话楼下的人声也会不那么喧嚣。
听觉之后是嗅觉,他抽动了一下鼻子,紧接着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鼻腔当中充斥着的香气是油煎鲑鱼块的味道,在禁猎令生效的地区当中它是典型的下层市民食品。培根和香肠只能偶尔品用,猎鹿这种情形更是只有跟着领主出门才能被分上一块还往往是贵族们不吃的下水,因此只有河里随处可见的鲑鱼与田地里的豆子是常有的蛋白质来源。
他对于这种食物很是熟悉,尽管简单,但好的厨子也能把它烹饪得十分到位。
这是最突出的气味,但他仍旧得以越过它的遮盖嗅到环境之中更加古老的味道。
雨季常有的潮湿味道,因为用的是便宜木材所以防潮性能并不优越。时间长了就会散发出来这种特有的老房子的味道。
——帝国南方,春夏交接之时大雨连绵的时节。某处时代久远的便宜旅馆3层,大约是位于集市内的旅馆,所以下方人声鼎沸。
而早餐——不、帝国南方的烹饪怎有不放番茄的。这显然不是旅店提供的——他看向了坐在房间一角的那人,然后再度因自己身体的变化而感到惊讶。
银发的德鲁伊成员待在了房间的角落之中,因为太阳光照射的缘故对比过于强烈他本应无法看清身在暗处的她。但那双眼睛却迅速地适应了光照的变化,他就连她的睫毛以及那双眼睛当中流转的魔力光辉形成的瞳孔冰裂纹理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察觉到了吗?”艾莉卡端着木盘子走了过来,里头放着粗面包和散发出香气的煎鲑鱼块,装着汤的木碗旁边还有粗麻布和覆盆子叶。
“这是、怎么一回事。”从床上爬起来的海米尔宁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的周遭在鼓胀发痛,浑身都有一种像是坐久了发麻刺痒一样的感觉。
“我不建议你立刻下床,因为你已经躺了两个月的时间了。”艾莉卡开口,但为时已晚。
“呃——”“踏踏踏——”他踉跄着像是初生的小鹿一样难以控制好自己的脚步,还没走两步就扶在了墙壁上方。然后因为失去平衡的关系险些摔倒,下意识地就抓住了床边的柜子但却“嘭咔——”地一声直接把实木柜子的一角给拆了下来。
“”
他把视线投向了房间内自己之外的唯一一个人,也显然是唯一一个能给他解释的人。
“边吃边听吧。”艾莉卡把食物递了过来。海米尔宁接过了它,然后点了点头。
“你尚且记得之前教导过你的,关于你身上这种体质如何有效利用的方法吧。”艾莉卡把覆盆子叶用粗麻布包裹了起来,然后打着旋拧紧让它变成了一个小布包。接着用力按压挤出汁液,浇在已经开始变冷的鲑鱼肉上作为调味。
“因为魔力处于消散状态,无法凝结。所以在身体的各部分画上魔法阵,催动魔力的时候就能够达成全身的强化。跑得更快、力气更大、恢复速度也更快。对吧。”海米尔宁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面包,大大地咬了一口,然后说道。
“是的。这是人类尚未掌握的魔法形式,因为一般的人类魔法师只能运用点对点的传输方式。刻意使得自己的魔力流动到全身,会导致负荷过重压迫到心脏,心肌梗塞而死。所以基本上从生理结构的角度注定了无法运用。”
“说是你特有的魔力使用方法也并不为过吧。”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吧。”艾莉卡耸了耸肩:“你现在的状态等于。”
“这种全身强化魔法被完全固化了,而且还在此之上。不光是力量、速度与恢复能力有所长进,五感和思维也随之变得更加敏锐。”她接着说:“等到你完全掌握这份力量,能做到的事情会有许多。”
“就算是一拳把这面墙给打穿也不会是难题。当然,你的身体本身的强度还是人类的级别,所以该骨折还是会骨折就是了。”她再度耸了耸肩。
“代价是什么?”迅速地解决了早餐的海米尔宁抬起了头,他敏锐地注意到了问题所在。
“问得好。”艾莉卡笑了一笑:“是的,这样的魔法自然不可能是没有支出的。”
“你对于自己昏过去之前记得的事情有多少?”
“只记得我不该活着。”海米尔宁垂下了头去观察自己的身体,左肩和右腹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下了惊人的伤疤。
“嗯”艾莉卡沉吟了一会儿:“我该如何说明呢。”
“你清楚能量这种概念吧?”她说,而海米尔宁点了点头。
“火散发出来的热量可以加热食物,人吃了食物吸收营养就有力气继续行动下去。受伤的话需要吃有营养的东西,这样一来身体会慢慢地恢复,伤口会自然愈合。”
“驱使这些所有东西,让万物能够动起来,就是能量这种东西。”
“而这便是人类所称的‘魔力’这种东西的本质,它是原初之力,作用于万物,存在于万物之中。”“啪——”艾莉卡打了个响指,然后就在指尖上窜起了火苗:“只要搞对了运用的方法,就能以消耗自身的魔力作为代价,重现出物理现象。”
“这便是所谓的魔法。当然,说起来这么简单但做起来是很难的。”她挥了挥手指让火焰消失,而后接着说道:“你现在的这种状态,实际上就是永远处于魔力输出、魔法开启的状态。”
“这是她做的吗?”海米尔宁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
“嗯。”艾莉卡点了点头:“魔女化这一种情况的全貌即便是我也无法完全理解,你把它当成整个人都变成另一种存在即可。不光是身体结构和能力,连带着思维和知识储备也会变化。”
“而她在最后用自己的意志克服了一切。这么做的难度基本上相当于一个人挡下迎来的海啸,但她做到了,并且通过在那之后知悉的知识,阻止了你的死亡。”
“方法其实挺简单粗暴,就是让你的身体上本来有的德鲁伊身体强化魔法永固下来,并且永远处于开启状态。而为了维持这一切,你的身体内现在流通着的。”
艾莉卡说道。
“是她的魔力。”
“庞大到人类所难以想象程度的魔力。如果把你每天所消耗来维持这份强化魔法的魔力比喻成这一碗汤的话——”艾莉卡指着海米尔宁没喝完的汤:“那么你现在体内所有的魔力,就是莫比加斯内海。”
“这也是你身体上绝大多数新画上去的符文的目的所在——作用是抑制住对于人类而言强的过头的魔力,避免它们把你给撕碎。那当然是她做的,但在你昏迷期间我们也进行了一些细微的修改。毕竟那是仓促之举,仍旧有不少不完美的地方。”艾莉卡指着海米尔宁身上主体部分那些已经黯淡起来看着就像是纹身一样的符文。
“而后除了已有的强化符文,我还给你加上了认知干涉。”她接着说:“搭配抑制法阵。”
“”海米尔宁皱起了眉头,他注意到了艾莉卡称呼的不同。前面她说的是“我们”,到了这里又变成了个人自称。
“简单给你解释下来的话。”她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但只是接着说:“你在大街上看到一头龙走过的话,肯定会大惊失色。但看到一个样貌平平无奇的路人,除非是穿着显眼的服饰,否则几分钟后就会忘掉他的长相。”
“这种法阵就是让你从龙变成路人。”
“它是一种暗示法术,让人觉得‘这家伙没什么了不起的’。即便有少数意志较为坚定的人能够越过它的影响,由于其它人都注意不到的缘故,他们往往也不会被信任。最终这些事情就只变成了民间的传说故事。”
“所以这就是你们的立身之本。”海米尔宁开口,而艾莉卡点了点头:“是的,德鲁伊组织也不是天下无敌的。一切低调为上,而这也是我为你刺上这个的原因——你注意到了,我知道。”
“唉——”她叹了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他们不想把你放走。”艾莉卡的表情变得有些无奈:“就这点上来说,德鲁伊倒是和人类也没什么两样。”
“我懂,毕竟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海米尔宁点了点头。
“是的。而且你身上那庞大的魔力量,说是要担忧掌握了如此庞大力量的人类会引发什么灾害毁灭人类社会。说到底了其实也是上面那些老不死的怕自身受到牵连。”
“恐惧这种东西是会驱使人做出自己原本做不出的可怕事情的。”艾莉卡顿了一顿:“所以给你加上认知干涉,是我的独断。”
“与龙搏斗之人终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被人所畏惧的龙吗。”海米尔宁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至少有了这个,你还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她回过头看着海米尔宁说道:“加入德鲁伊,当然是上面的人的意见。但说实话你进入这个组织多半也只会感到不自由,毕竟身份特殊。”
“选择隐姓埋名忘掉这一切在哪里隐居起来过普通人的生活也是可以的,这庞大的魔力给予你的东西不光是身体素质,你的寿命也会随之变得漫长。只要你想的话,也许可以在哪里过上安宁的余生。”
“这都看你自己选了。”艾莉卡甩着脚开口说完,一下跳到了地板上,然后活动了一下脖子。
“谢谢。”海米尔宁认真地看着她开口说道。
孤身一人护送他来到这种南方的僻静小镇,又加上了这样的魔法。她的想法已经不言而喻,是不希望他被她所属的德鲁伊组织所束缚,能够做出自己的选择。
“就当是欠了我这个人情吧,这辈子什么时候还都可以。虽然也许会是很长的一辈子就是了,但等我有需要了找上来的时候,可别赖账。”艾莉卡笑着走到了床边拿起了靠在墙角的长枪。
“萨妮娅”海米尔宁欲言又止。
“什么都没留下哦。”她摇了摇头:“像是一阵光一样,就那样消失了。”
“你昏迷的时候,偶尔会说梦话不,没什么。”艾莉卡摇了摇头:“安慰人这种话,想来还是不适合我来说啊。”
她自嘲地笑着,而海米尔宁耸了耸肩也笑了一笑:“是啊,确实不像你。”
“踏踏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止一个人,并且很明显是向着这边来的。
“是你的伙伴们。在你昏迷以后德鲁伊把你转走的时候他们还试图阻止,但后面清楚他们自己没办法控制这种情况就还是让步了。你情况稳定下来差不多要能醒过来的时候我就通知了他们。”艾莉卡说道:“那我也,该走了。”
“你和萨妮娅。”海米尔宁开口,她的脚步顿住了。
“不,你和魔女”
“那是。”艾莉卡收回了脚步,然后转过了头。
“有机会的话,再说那个故事吧。”她微笑着说。
在窗外的阳光下,那笑容纯粹又洁净。
“再会了。”
“我的朋友——”
银光闪闪,她一跃而起,踩在了旅店的阳台木板上,紧接着迅速地消失在了远方。
“吱呀——”的声音响起,推开门走进来的是留着满脸胡茬的盖多,他看起来比起海米尔宁更像个病人,但那疲惫不堪的脸庞在看到了青年的时候也总算是松懈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欢迎回来,团长。”大剑士们走进了房间,围在了他的旁边。
“但我也不确定如今这个世道,说这句话到底对不对。”盖多摇着头叹了口气,而海米尔宁则是把餐具放在一旁,接着重新坐了下来,开始听他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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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想的尽头等待着你的是什么?
当你克服了一切,否定了你认为错误的事物之后,那所得到的东西就真的可以称之为美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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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岸彻底陷入战乱了。
在海米尔宁昏迷的两个月期间,整个东海岸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初在广场上唯一一个没有失态的人,苏奥米尔的大主教里昂被选为教皇。但他所行之事却显得是海米尔宁他们错信了人。
在内忧外患加上理想宗侵蚀的情况下,帕德罗西帝国已是风中残烛。大剑士与德鲁伊组织为了阻止这一切前去解决理想宗,但在他们背后的人却也没有闲着。
在某一事件上理念相合并不代表就会一直是同伴。里昂内心真正的想法海米尔宁无从得知,总之在登上了教皇之位以后,他的做法开始与大剑士们的想法产生分歧。
几次争吵过后,里昂像是晃动的天平一样,不可避免地转到了苏奥米尔贵族的一方。
苏奥米尔分裂了。
在帝国这个强大外敌存在之时无比团结的王国,分裂成了贵族、教会和大剑士三方势力。
这类事情古往今来都不算稀少。
大剑士的前身本就是银卫骑士团这个叛逃的帝国骑士团,他们在苏奥米尔没有根基。虽说凭借着海米尔宁领军打了几次胜仗成为了苏奥米尔顶尖武力的代表,并且在苏奥米尔国内海茵茨沃姆元帅的名声一度盖过了正统的王室与贵族,但树大招风,人气高却师出无名的他们,如今落得个被过河拆桥的下场也并不奇怪。
“王室贵族和教会的人打算派遣军队南下。”盖多的一句话,海米尔宁就可以推测出个大概了。
他们打的主意多半是想一石二鸟。
一方面贵族们希望抹消掉他的功绩,而另一方面,往南扩张苏奥米尔领土,也是长久都存在的野心。
贵族到底是贵族,讲究血统,玩弄权力的他们在战时可能会对大剑士这些无根野草忍气吞声。但当危机过后,不说除掉,他们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削弱影响力。
王室与贵族心里打的小九九很好理解,而登上教皇之位的里昂,则是在理想宗被剿灭之后发现了南方出现的巨大信仰空缺。
他比贵族们稍微好上一些,仍旧试图把大剑士们也拉进南下的阵营。但未曾经历过血腥战斗的他口中所说的:“理想宗那些被恶魔所扭曲的人虽然已经消失,但世间的苦痛并没有减少。这正是作为白色教会正统的我大耶缇纳宗入主,为人民带来希望的好时机!”之类义正言辞的话语,并没有能令大剑士们买账。
“不应当南下。”盖多如是说着,而果不其然地,在那场会议上人们开始以他过去的身份来攻击。
“你是当心你真正的祖国利益受损吗?那大可不必担心,我们不会像是帝国人那样。正义的苏奥米尔会对于一切善良的市民平等对待。”
“这与帝国无关,只是苏奥米尔不应当掺和到这摊浑水之中!”盖多尽力地反驳,但只是换来了更多的嘲讽。
“那你是要我们视而不见对着同为信徒的劳苦大众紧锁国门吗?夹着尾巴逃跑,像你们那位伟大的团长大人,不可一世的苏奥米尔元帅那般?”一位苏奥米尔的高层贵族如是说着,接着满足于那“对啊——”“是啊——”的附和声脸上挂起了些许自得的笑容。
“这个国家完了。”盖多摇着头丢下了这句话,然后带着那些也不认同这种行为的大剑士们再度离开了苏奥米尔。
他一语成谶。
仅仅在他们离去的5天之后,本来封锁国境尚能洁身自好的苏奥米尔,失去了总元帅和资深大剑士们正确的形势判断能力作为引导。在接连几场由王室与教皇主导的煽动人心的演讲之中,整个国家都陷入了狂热的情绪之中。
“为了教会!为了明天!为了国王!”
“苏奥米尔万岁!苏奥米尔万岁!”喊着这样的口号,以“继续神圣战争”的名义。
他们一头扎进了这摊浑水之中。
荒唐可笑,荒唐可笑,实在是荒唐可笑。因为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被帝国混乱的局势所影响,独立发展的缘故,民众的自信心膨胀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但何德何能,他们又是何德何能,能够单凭一介小国就想改变整个东海岸的局面?
在一切已经乱得像是一锅大杂烩的情况下,高举着剑高呼着万岁冲进去战争这摊淤泥之中,是决计不会成为解决的答案的。
于是理所当然地。
苏奥米尔也陷入了混乱。
起初他们还确实怀抱着传教和支援为当地带来平和的想法,战斗也只对那些土匪和蛮横的帝国贵族出手。用这种收买人心的手法,悄无声息地占据了许多帝国的领土。耶缇纳宗的声望以及苏奥米尔的势力范围确实也因此开始有显著成效,但这摊泥沼可不是这么好混的。
当占领地人民所需的东西超越了这个北方小国所能给予的,不满就开始积聚。而从后方抽调物资以及让青壮年劳动力上前线的做法,也使得国内的人民开始抵触。
最终,这一切从精神上的反感变成了实际行动。
导火索在于一家苏奥米尔农民藏起自家的物资不愿支援前线的事迹暴露,认为他们“怎可如此不爱国”的士兵队长在狂热的爱国情绪之中痛殴失手,打死了农民。
随后引发了军民之间的争斗。
王室和贵族、以及晋升为教皇的里昂忽然发现自己深陷不利的舆论之中。而他们麾下的士兵也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在为什么而战。
他们变得和东海岸的其它地方没什么两样,人心惶惶,度日如年。
“王室和教会已经失去公信力了。真的没办法相信事情会这么快就变得这么糟,这样下来我们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战啊。”
“我们需要你回来,引导人民。”盖多开口对着海米尔宁这样说着。
而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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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的尽头等待着你的是什么?
若你所坚信是错误之物,认为必须消灭之物,乃是别人唯一的精神寄托。
那么你仍旧可以毫不犹豫吗?
即便在那之后仇恨滋生,你仍相信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吗。
你仍能。
一往无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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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给我!还给我!”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因被他人抢夺而显得破破烂烂的孩童衣裳,跪在路边嚎啕大哭。大部分人都对此见怪不怪,只是沉默着路过。
“那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您——”“别靠近。”一名看起来生活优渥的年轻少女正想关心,却被人拦了下来。
“那是理想宗的余孽。”他开口,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鄙夷。而少女也因此有了些许恐惧的神色,连连点头着拉开了距离。
马蹄声响了起来。
“哇——”人们都抬起头看了过去,而那妇女起先是垂着头哭泣,在抬起头看见披着斗篷背后背着大剑的那一行人时,她的双眼忽然瞪大了一下,紧接着充满了血丝。
“呀啊啊啊啊啊啊!!”发出拐角的她赤着脚踩在泥水上跑了过来,然后一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溅了一身脏。
“停下。”海米尔宁拉动了缰绳,所有人都停留了下来。他坐在马上,俯视着妇人。
“滚啊!滚啊!你们给我滚啊!”妇人像是发疯的野狗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带着一身烂泥连滚带爬地靠近,捞了一团泥土就丢了过来。
“咻——”他轻松地躲开。
“别啊!阻止她,阻止她!”尖叫着的其它平民们迅速地拦下了她,手忙脚乱好几个粗壮的汉子这会儿倒也不嫌她又脏又臭了,就直接抱住了肢体防止发疯的妇人继续靠近海米尔宁一行。
如此自发的反应,通常只有一种理由。
“大剑士老爷们,这只是个疯婆子,请不要介意啊,请不要介意!”海米尔宁以那双平稳的灰蓝色眼眸看着,他过人的视力可以察觉到极细微的表情变化,这些人的眼角抽动着,耷拉着眉毛和耳朵。
像极了。
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狗。
这是必将背负的罪孽,两百余名大剑士尽数沉默。他们没有人开口为自己辩解,尽管理想宗那些人都是已经被魔女所感染的,但一般人并不会去在意那些。
在他们眼里看来,自己这些人是残虐无度的屠夫。
“无妨。”海米尔宁摇了摇头,接着再度拉动缰绳去往前去。
“妈的这蠢女人!”身后响起了一阵殴打的声音,市民们手忙脚乱地把那个妇人拖到了巷子里。
他没出手阻止,因为那只会让事情更加恶化。
做过的事情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没办法挽回。
“继续走吧——”盖多朝身后点了点头,大剑士们都跟上了他的脚步。
神肯定是个拉曼人。
因为这是一处何等出色的讽刺剧。
他们拼尽一切否定了那个魔女化的萨妮娅所做的事情,但在消灭之后却得到的却只有骂名和仇恨。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年青人、尤其是贵族的年青人,总会谈未来,总会谈理想,总会谈那些将要到来的美好。
但生于这种乱世之中,本就居于底层看不到出头之路,这下永远都不见得这苦难的日子会有结束的平民。有许多人只不过是想要、活得轻松点罢了。
对这些人来说,理想宗是救赎。
不对劲的地方他们肯定也能感觉得到,但这就像喝酒一样,明知道喝多了会吐,还是会被那短暂忘却苦痛的醉意所诱惑,深陷其中。
他们不想要明天,也不想要未来。只想在当下忘掉苦痛获得安详,而萨妮娅能给予他们的还不止如此,她还能令他们见到死去的亲人。
从这些人的角度来说,海米尔宁和他所率领的大剑士们,是再度夺去了他们亲人的十恶不赦之徒。
“你把他们从无痛的美梦当中唤醒了,却没有问他们自己是否想醒来。”盖多驱马向前,靠近到了海米尔宁的身畔,开口说着。
“我真不知道你还是个诗人。”后者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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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想的尽头等待着你的是什么?
当你拼尽一切的努力却被他人以私欲葬送。
就连自身也面临窘境,仿佛长久以来的努力都毫无意义之时。
你仍能。
坚信自己所做之事是正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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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呼啸着吹过。
“我很遗憾事情必须走到这一步,我还是挺中意你的,元帅阁下。”高高在上的里昂与王室的联军,俯视着被包围、伤痕累累的大剑士一行。
“抱歉了,团长,消息不知道在哪个环节泄露了。”盖多喘着粗气,左手持矛失去手掌的右手捆着一面盾牌如是说着。
“不必道歉了。”海米尔宁摇了摇头,然后紧了紧手中的克莱默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
“嘶——”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减员的人已有。受伤太重的成员被拉到了阵型的中央保护起来,海米尔宁望过去的时候其中一人正把手臂上的箭矢折断,以便继续战斗不受影响。
过河拆桥、兔死狗烹,可以用来自嘲眼下场景的词汇数不胜数,但若要说他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形会发生,却也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吧。
王室和教会不会允许他回来。
所以他们也一早就决定好了秘密回归国内,努力试图改变这种情形。
但消息仍旧走漏了。
并不能算是意外。
当整个国家都已陷入某种狂热状态之时,不支持就成为了一种罪孽,暗地里想要改变这种局势,更是罪上加罪。
“呼——”海米尔宁呼出了一口气。
在进入到苏奥米尔国内,本应从秘密路线前往接应他们的地点,前往留守在国内的大剑士们的所在。如今却被半路截住,面对一支准备充足的大军。
“这个国家完了。”盖多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不必担心,元帅阁下。你的死会被好好粉饰的。粉饰、之后过上一段时间,就被遗忘。”里昂看着他开口这样说这:“始于谎言的你的人生,以谎言作为结末,也算是有头有尾了。”
“你终归只是个异乡人,哪里都容不下你。”里昂开口这样说着,海米尔宁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看清楚他的神情,他这话像是对着他说,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作为拉曼籍的宗教人员,却在苏奥米尔最终当了教皇。
“嗯,原来如此。”海米尔宁垂下了双眼,摇了摇头。
“准备突围。”他开口说着,语调平静。
“啊?”盖多满脸无语地看着他。
“哈哈,没想到冷面盖多也会露出惊愕的表情。”海米尔宁放声大笑。
“你开玩笑吗,两百人对着六千人突围。”盖多说着,但海米尔宁只是摇了摇头:“他们真正想要置于死地的只有我,等下机会就来了。”
“机会、什么机会啊?”盖多似乎觉得他不可理喻,而海米尔宁最后一次回头看向了自己的这些伙伴。
“在我父亲临死之前,他告诉我。”
“生存下去。”
“我当初并不完全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
“打我记事起,我似乎就一直在挣扎着想要活下去。”
“所以我不明白,因为活着对我来说并不像是一种目的,而是一种本能。”
“挣扎求生乃是所有人都存在的本能,那么他对我说这句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思考了许多深意、甚至不可避免地复杂化了许多事情,但是啊,这个问题。”
“其实一直都有一个最简单的答案。”
“不是以本能,不是单纯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而是有目的——”他抓着大剑,大声地向着所有的大剑士们宣称。
“以你自己所期许的方式生存下去。”
“不屈、不挠。”“嘶——”人们不自觉地开始深深吸气。
“不被束缚、永不放弃。”
“倘若有谁来犯,那就挥剑相向。”
“不让任何人否定你的前路,不论何时都始终坚持自我,以自己所期望的姿态。”
“生存下去!”
海米尔宁回过了头,在初夏的阳光之下,露出了微笑。
“大剑士。”
“在!”
“突击——!”
“杀——!!”
发出战吼声的渺小部队向着人数远比他们更多的贵族联军薄弱之处发起了冲击,然而他们的团长却停留在了原地。
“等等——怎么回事——不对,停下、停下!”盖多回过头喊了一声。
“好好活下去。”而海米尔宁转过身背对着他们,轻声说着,垂下了大剑的剑尖。
“嘭——!”灰尘扬起,他以惊人的速度冲向了王室和教皇所在的地方。
“阻止他、阻止他、阻止那个疯子!”位于高处本想“欣赏困兽垂死挣扎戏码”的贵族们因为出乎意料的举动开始尖叫,好几个人都号令手下的士兵全部冲上来阻拦。本就没有最高指挥体系的他们各家命令自己的士兵,旗号开始胡乱地施放,导致原本形成良好包围圈的队伍全都乱了起来。
“你是这么打算的吗!!”盖多充斥着愤怒之意的话语在身后响起:“可恶啊!!!”但他咆哮归咆哮,脚步却也没有停歇。“别回头、别迟疑、就算同伴倒下也不要止步。”
“生存下去。”
“活下去。”
“闯过这一关。”
“全军突击!!”
“锵——!!!”闪烁的大剑齐齐斩落,冲击力十足的进攻撕碎了包围圈,他们成功地冲了出去。
“以自己的身死换来伙伴的幸存吗,真是愚蠢,之后他们也一样会被赶尽杀绝。”
“这里终归容不下你们这些异乡人。”
“嘭——锵——!!”整整齐齐的矛头冲天而起,海米尔宁落地的一瞬间踩出了两个大坑,而他抬起脸来,双眼散发着夺人的蓝光。
“我当然知道这很蠢。”他开口。
大剑横向挥舞,鲜血四溅,数百人的矛兵先锋十数人直接被他一个人冲得四散。
“像个童话的英雄,还是什么被光荣牺牲的说法洗脑过头的有自杀倾向的人。”
剑技了得、经验丰富、力道十足。
一个又一个,士兵们像是羔羊一样被他砍倒。
“总是想着牺牲自己挽救大局。”
“当——锵——”但再如何有能,他也仍旧是只身一人。
斩杀了第十人的时候,矛兵们反应了过来。
他们用上了人海战术,弓手和矛手们配合着围成了圈。也不顾友军是否会受到伤害就往前冲来,直直地捅穿了他的胸膛。
血流了出来染红了外衣,但他却并没有停下,而是一剑砍断了矛杆,继续向前。
“但是啊”他自言自语着。
“怪物”士兵们出现了胆怯的情绪,然后为了克服它继续往前。
箭矢、长剑、长矛和斧子。无数的武器来了又去,最终就连魔力凝结的恢复速度也跟不上,他不知道砍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被命中了多少下,当疼痛累积到一个点的时候他就麻木了,只是以那强韧的精神仍旧死撑着继续往前。
“我累了。”
“嘭——”“咳啊——”喉咙被切开的苏奥米尔矛兵拼命地试图止血最终还是无力倒下。
“咚——!!”海米尔宁重重地把大剑插在了地上。
“滴答滴答。”的鲜血流个不停,他撑着大剑,垂下了头。
“给我上啊,上啊,上啊!”贵族尖叫着催促士兵们往前,矛兵停滞,而身后更加精锐的戟兵们接替了他们的位置压到了前方。
“”海米尔宁抬起了脸,用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他们。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不知道是因为萨妮娅那份魔力所影响的,还是历经了如此众多,他确实已经感到了疲倦。
也许。
两者皆有。
“叛徒!”“背叛了国家的人!”“对着教会和王挥剑相向!”“你这种人怎可能是英雄!”咒骂的话语在周边不住地响起,他从自己的职位上擅离职守确实是事实,但之后的那些到底有多少是教会为了方便自己的行为而宣传的说辞。
这些人不会花时间不会动脑筋去理解。
而他也再没那个力气去一一解释。
方脑袋的苏奥米尔人,圆脑袋的帕德罗西人。
一个不知变通,一个太过圆滑。
也许终有一天他们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在狂热情绪催动之下,他也没有办法扭转。
他太累了。
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
过去的她也是如此吗,所谓贤者这个称呼,其实说到底了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杀啊啊啊——!!”戟兵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冲了上来,齐刷刷地,而他不退反进,单手提起大剑就拨开了他们的阵列,紧接着一脚把其中一人踹得口吐白沫地飞了出去。
“咻——夺——!”之前被自己人挡住的弓箭手抓住时机对着他射出了一箭,而海米尔宁抓着插在肩膀上的箭矢,用力地扯了下来。
“怪物”“叛徒”“屠夫”咒骂的声音依然在持续,但他内心当中并没有对此有多少波动。
人总是这样的吧。
如她所说的那样,底层的人民总是不愿意独立思考,希望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一个人,自己只需要服从命令行事即可。
确实,那样的话活着也一直都很轻松。
想来,之前的他也是这样的吧。
“锵——”挥下了这一剑过后,海米尔宁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逃去,拉开距离。
“追上去,别让他跑掉!”
真的是很累啊。
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即便自己不做,但终归也避免不了会被推到这个位置上去。
成为象征,成为他人的指标。
成为英雄。
归根结底,这个身份不过是向神明祈祷无望的人们,那份期望所塑造出来的空想的人物。
自以为真的登上了这个身份之后就可以受到万人景仰,做什么都会被允许之类的,那不过是小时候孩童幼稚又天真的梦罢了。
这是别人给予的身份。
是一种束缚。
“苏奥米尔的元帅;苏奥米尔的英雄。”
如是称呼着的人们,不无都是希冀这样的人物能够给予他们一些什么。也许是帮助,也许是指引,也许是胜利,也许是财富。
“追啊!派骑兵,别去管那些逃掉的大剑士了,杀掉他!”
像是莫比加斯文明的寓言故事一般,以蜡作的翅膀飞得太高了,终究就会融化陨落。
你到底想做什么,海米尔宁。像个精神病一样,他自问自答。
答案早就知道了吧。
“没有人是能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好人的,若是两方人敌对,那么你帮了其中之一,就注定要被其它人所仇恨。”
“拉曼人所喜好的讽刺故事不都是如此吗,征服了各部族的伟大帝皇要求手下的人平等对待彼此,却因此最终被最初追随他的部下刺杀。”
“对你好的话就是伟大的人,但如果对你讨厌的人好了,那么好感就会立马变成恶感。”
“人心自古都是如此,只拯救一方人是大英雄。而不分敌我拯救了所有人的救世主,到头来却反而只会背负骂名。”
“若去观看历史的话,你会惊讶于那些被臆造出来的英雄们跌落神坛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这是条。”
“充满了荆棘的道路。”那时的他满脸认真地劝诫着。
“嗯。”而她回过头,回以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
“我知道!”——
——“嘭!!!”
正面接下一记骑枪的冲锋到底有多可怕,数百公斤重的战马全速冲刺刺出的一击对一吨以上的大型生物而言都是致命。
“啪——嘭——!!”他连连打滚,鲜血洒了一地把青草全部染红。
“元帅大人/怪物!”语气从敬仰变成了憎恶与不屑,这是曾一起并肩作战的一名骑士,但他的那双眼睛之中充斥着的只有憎恶。
听起来无情无义,但人类正是如此。
因为他所敬仰的对象并不是这个活生生的海米尔宁。
而是虚构出来完美无瑕的海茵茨沃姆元帅。
一个被套上去的身份,一层枷锁,一个无法逃离的模板。
当他的个人意志与这个国家大部分人的想法相符合时,他就是他们的英雄。
而当他不再如此的时候。
他就成了怪物,成了叛徒,成了死不足惜之徒。
“咳呃——”“呼——”一阵狂风吹过,骑士的罩袍和海米尔宁的头发一起随风飘舞。
远方的海平面上夕阳投下了光辉,他背对着西方,立在悬崖的边缘支着大剑站了起来。
淤血背光的身影不知为何令骑士们有些犹豫,但大部队已经赶了过来。把他逼到了绝路的他们此刻再无松懈,里昂大主教命令手下的近战部队拉开了距离,而足足派遣了一整个排的弓手压过来。
“风、真舒服啊。”海米尔宁闭上了双眼,微微一笑。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里昂竖起了手。
“放箭!”
“咻咻咻咻咻——!”
打着旋儿转动的大剑当先落到了几十米之下的满是惊涛骇浪的礁石堆之中,紧接着,带着满身的箭矢,踉跄退步的他也靠到了悬崖边上。
“我会在圣典当中给你写个好结尾的,安息吧,元帅阁下。”里昂直视着他,而海米尔宁。
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阿西——”
落下了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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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吹过寒冷的大地,远处的湖泊银光闪闪。林立的冷杉墨绿的颜色深得仿佛有油光在闪烁,像是画师在绘制时打翻了调色盘不小心把黑色混入其中一般。这尖锐而又刺眼的深沉墨绿与白雪皑皑的大地还有反射着澄澈天空的平静湖水形成了极致的对比——令人只要一见,这一生就不会再忘掉。
“嘘——停在这儿,接下去要面对的东西对你来说可有点过头了。”“嘶吁吁吁——”他伸手安抚着马匹,那被兜帽所遮住的脸庞低垂着,修长杂乱的黑发垂在旁边。接着他从马背上取下了被破布包裹起来的某物,拿在了手里。
将缰绳系好之后,他踩着满是积雪的地面往前走去。
“沙沙”的踩雪声在脚下不停地响起,冰冷的感觉透过皮靴传到了塞满稻草有毛皮内衬的脚底。
“呼——”寒风再度吹来,把他身上的斗篷给吹歪了,下方鲜红色的第二件斗篷从缝隙漏出,长度更长的它顺着狂风猎猎作响。
体格几乎与战马相差无几的巨大驼鹿在远远的地方警惕地盯着这儿,这种世界上最大的鹿科动物在哺乳类当中罕有敌手。而那些有能力捕捉它们的龙类生物当中,常见的龙蜥被这里加尔世界上最可怕的严寒所拒绝,作为冷血生物的它们至多只能去到亚寒带,在日照时间短暂的这片冰冷大地,唯有恒温动物能够自如行动。
“说是北方,但也北得有些过头了吧。”他呼出了一口白气,然后摘下了兜帽以那双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整片区域。
——驼鹿跑开了,它们察觉到了什么。
风向变了,一头浑身雪白的龙从远处飞来。
一头龙。
不是亚龙,不是杂龙,更不可能是龙蜥。
一头真正的龙。
“呼————”巨大的声响在下方也能够听清。它飞过了天空,修长而又优美的身体搭配极大的翼展看起来遮天蔽地。森林当中的动物都因为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存在而受惊逃跑,一阵嘈杂声响起,远处一只原本潜伏在密林之中试图捕获一头幼年驼鹿的雪虎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干扰导致失去了捕捉机会,饿着肚子的它跳了出来龇牙咧嘴地试图对体积是自己一百倍以上的对手进行恐吓——
龙又转了一个圈,她左侧的翅膀倾斜开始收起。因为体型过于庞大的缘故,直接降落的话必然会在地上造成很大的冲击,因此缓慢地收起翅膀调整角度,从高空中逐渐盘旋降低高度——
这持续了数分钟的时间,而待到她使那对巨大的翅膀兜住了足够的风以便使得自己重达四十吨的身体也能够缓慢落下时,她调整了方向,然后落到了他的面前。
“呼轰——!!”地面上昨夜刚下尚未变得紧实的积雪瞬间被吹得减少了至少半米厚,他抬起了双手护住了脸庞,头发和身后鲜红的披风胡乱飞舞,而远处的那只雪虎则是一个机灵之后像是受惊的猫咪一样转过身夺路而逃。
“少年,汝应邀而来。”龙开口说道,那语言不同一般,也不是任何人型生物的发音结构所能够发出。但即便耳朵无法听懂,意思却直达心灵。
“而吾亦将履行诺言。”鲁密祁靠了过来,某种光芒开始发出,而她接着说道:“说服上面那些老不死,可费了吾等不少的力气。”
“辛苦了。”他抬起了脸,头发和披风都在舞动着。
“唉——”白龙叹了口气:“任性的小孩子。”
“正是如此。”海米尔宁微微一笑。
“那么——”
“以德鲁伊评议会长老冰雪之白龙的名义。”
“自此,海米尔宁·海茵茨沃姆·塞克西尤图将继承‘贤者’之名。”
“成为德鲁伊于世间的观察员,游走于四方。”
“咻——!”魔法的光辉开始闪烁,紧接着他脖颈上也开始出现一些符文印记。
“这下,少年,汝即是获得了德鲁伊之认可的人了。”
“但吾仍无法理解,其它的老不死们亦是如此。这种做法到底有何意义?若只是想纪念她的话,像你这几年以来那般,自称如此,不已经足够吗。为何必须获得德鲁伊的承认?”鲁密祁垂下了头,用那双硕大的眼睛盯着海米尔宁。
“你就这么转达给长老们吧。”海米尔宁抓了一下领口。
“就说。”
“打赌还没结束。”他抬起头,直视着白龙。
“这次,我会让你们输的心服口服。”
“”
“哈哈哈哈哈——”她用响彻山谷的声音大笑着说道:“那可是。”
“值得好好期待了啊——”
张开双翼的白龙朝着天空一跃而起紧接着消失在了远方。
而海米尔宁转过了身,朝着马匹的所在走去。
在理想的尽头等待着的是什么?
他不知道。
因为他。
还没走到那一步。
那么就继续往前吧。
以海米尔宁的名义。
以海茵茨沃姆的名义。
背负着她的信念。
以行走在世间的。
德鲁伊的贤者的名义——
去看一看吧。
这个赌约,这份理想。
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东西。
————fin————
回忆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