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鬼火

　　爆破来得猝不及防。

　　血肉像西瓜瓢，洋洋洒洒落下。

　　众狼惊恐，空麓这个猎物每到一处，此处的狼就争相逃窜。

　　无敌是多么寂寞，空麓看到众狼鼠窜的背影，分外感慨。

　　爆破发生的瞬间，连他自己也吓了个半死，五脏六腑都震麻了，摔了个趔趄。

　　好在他连滚带爬地躲开血雨，不然这狼的血肉兜头浇下，此生怕是再也开不了荤了。

　　空麓开始琢磨这狼肉怎么吃，倒不是铁石心肠，只是任他怎么爱护生命，也无法对一头刚刚要吃自己的狼心软。

　　今日我不为食，他日我为它食。

　　他不糊涂。

　　正当空麓忍着腥味要去捡狼肉之时，异象陡生。

　　荒原上升起了一团火焰状的东西，颜色却是墨一样的黑，诡异如鬼火，像是有生命意识的活体，扭动着向外泼洒黑泥。

　　黑泥扭动着，很快变成了第二团“火焰”。

　　如此反复裂变，荒原上已是一片鬼火燎原之势，宛如地狱的漆黑可怖。

　　看到不远处的狼肉变得焦黑，样子十分酥脆可口，空麓才回过神来。

　　我靠我靠！这他妈真的是火！能烧死人的火！

　　又看了眼烤狼肉，他咽下口水，撒腿狂奔。

　　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扛下几成熟，是制成肉干还是外酥里嫩？

　　鬼火比狼的速度还快，就像空麓的影子，形影相随。

　　等等，他的影子？空麓都快忘了这一茬。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见自己的影子。

　　他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空麓在脑子里来回掰这个问题，始终想不明白。

　　一个猜想突然浮现在脑海中：一切都是凭空出现的。

　　来时的种种蛛丝马迹串联起来：无草的荒原上一直没有狼的脚印，落日永远在他的右上方位。

　　这里的一切仿佛是为他而生，因他而变的。

　　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1]。

　　他是真实存在的吗？空麓捏了下自己的屁股。

　　嗯，又干又柴的手感，如假包换。

　　鬼火无限蔓延，荒原没有尽头，他的余光看到一团团黑泥堆叠起来，竟是成了一棵长着脚的移动的巨树。

　　在这庞大的巨树面前，他如蝼蚁般卑微渺小，空麓跑得很快，巨树步伐沉重而慢，但它一步就是空麓的百步之遥。

　　前所未知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浑身颤栗，发疯一样地跑。

　　随着他的恐惧程度攀升，巨树身上叠的黑泥也越来越多，这些黑泥碰撞后像雷电一样噼啪溅出火光。

　　慢慢的，这棵巨树长出了手，树人抡一下手臂，手上的黑泥便凝聚成许多颗球弹射出去，将荒原炸出大大小小的坑。

　　一颗球擦着空麓的脖子而过，空麓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

　　再不想出点办法，自己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还是死相凄惨的五马分尸。

　　他一边上蹿下跳地躲避，一边焦急地思索对策。

　　他刚刚发现，当自己越害怕的时候，黑泥巨树成长的速度就会越快。

　　这里的一切都和他自身有着莫大的联系，要想脱困，关键在他自己。

　　“我要怎么做？”空麓喃喃自语。

　　他忍不住想如果师傅在会怎么做，大概会骂骂咧咧地抄起家伙，然后拽起他就跑。

　　艹，都什么时候了还指望那不靠谱的老头子。

　　他又想起了洛韫，直觉告诉他洛韫并不是要对自己下死手。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现，空麓竭力回想记忆中的场景，但始终差了一截儿，犹抱琵琶半遮面。

　　眼也不眨地盯着黑泥，情不自禁屏住呼吸，他看到黑泥仿佛被抽去意识般静止不动了。

　　他懂了！

　　关键是控制！洛韫想让他学会操控万物之息！

　　空麓停下来了，他选择面对黑压压一片的鬼火。

　　起初他不敢呼吸，巨树便维持着一只脚抬起的姿势，仿佛随时要一脚踩死他这只小蚂蚁。

　　待他开始呼吸，巨树恢复动态，眼看那只脚要落下，空麓再次屏住呼吸。

　　掌握了窍门，他就开始尝试控制巨树。

　　左三圈右三圈

　　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巨树的动作十分笨拙，身上的部分黑泥啪嗒落到地上砸出坑。

　　抖抖手啊抖抖脚啊

　　勤做深呼吸

　　黑泥像泥鳅跳水一样纷纷滑落，与此呼应的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声巨响。

　　空麓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聋了。

　　不仅如此，他可能也快秃了，刚刚有一团黑泥溅起擦过了他的头发，他闻到一股烧焦的羽毛味道。

　　一想到自己年方十一就可能未老先衰，空麓悲从中来。

　　这一悲可好，巨树最后的骷髅架子直接塌了。

　　嘭嘭嘭！

　　空麓半截身子入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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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麓万万没有想到，他是被鬼火从土里捞出来的。

　　鬼火/黑泥们合力揪他的时候，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蛋儿。

　　空麓感觉到脸有些发烫，他不知道自己的脸皮原来这么厚，这么耐烤。

　　合着他逃了半天，一直是在跟自己的假想敌作斗争。

　　嚼了几口干巴的狼肉，空麓非常想喝水。

　　狼血早就在鬼火热情似火的攻势下成了地上的朱砂痣。

　　也不知道自己的尿能不能喝，他可耻地想。

　　“你会哭吗？”他用手指戳了戳身旁的一团鬼火，手指电击般酥麻的触感把他自己的眼泪呛了出来。

　　他赶忙去接金贵的眼泪珠子，放到嘴里舔了舔。

　　好咸！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洛韫，放我出去！”空麓大声吼道。

　　无人应答。

　　“花姐姐叫我找你，我要是死在这儿你怎么和花姐姐交代？”

　　“你是不是偷偷爱慕花姐姐？”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全赖那天生对八卦的嗅觉。

　　洛韫出现了，清俊的脸上挂着笑，只是那笑容似乎有一点勉强。

　　“我只是想讨点水喝，不会告诉花姐姐的。”空麓笑得谄媚。

　　“既然知道用这一点威胁我，为什么不早点让我帮你？”洛韫难得产生了好奇。

　　“咳咳，这个嘛，当时一紧张就忘了。”空麓挠头说道。

　　洛韫凭空变出一碗水，对空麓说道：“喝了再和你算账。”

　　空麓喜笑颜开地接了水，咕咚咕咚下肚。

　　然而当他喝完水，肚子却越来越鼓，沉甸甸的，像揣着块大石头。

　　“洛哥，洛、洛韫大人，这怎么回事？”空麓发了愁。

　　“有事叫洛哥，无事喊洛韫？”洛韫瞥了眼空麓，笑里藏刀道。

　　“这不是先前不敢和您沾亲带故嘛！您要是乐意听，我天天喊您一声洛哥！”空麓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发苦，这块石头可太沉了。

　　“油嘴滑舌要不得。”洛韫转了下手就让空麓的肚子变回了原状。

　　“洛哥，你是我的神！”空麓开心喊道。

　　洛韫的眼角跳了一下，他突然有种扶额的冲动，但这并不符合他一直以来淡定从容的作风。

　　“我不是神，我是鬼。”秉着实事求是的精神，他说道。

　　鬼？空麓以前其实是怕鬼的，看灵异志怪的话本看得不亦乐乎，但一放下话本就瑟瑟发抖风声鹤唳。

　　更有半夜如厕时自己吓自己，光屁股蹲坑好些时辰，直到屁股冻僵才被师傅捞人的经历。

　　师傅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可完犊子了，他亏心事做得挺多。

　　譬如不小心打翻了师傅的尿壶然后自己往尿壶里撒尿鱼目混珠的事。

　　又如偷偷画下师傅出浴的样子，加个“禁欲和尚霸道爱”的题目卖给话本坊的老板小赚一笔的事。

　　还有......

　　于是空麓便表现出不怕鬼的样子，在心里怕鬼。

　　然而概因这些天备受各类妖魔鬼怪的摧残，他已经由震惊到麻木。

　　天大地大，吃喝最大。

　　大鬼小鬼，统统滚粗。

　　一个时辰后。

　　空麓表示很后悔，非常后悔。

　　到底是什么给他的勇气，让他胆敢在心里对鬼王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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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前。

　　见空麓一脸神游天外的轻松惬意，洛韫悠悠说道：“看你放松的神态，想必是这次试炼难度太低，远远达不到磨砺的效果。作为灵域钦定之主，万不可因此自满，所以我为你加了一道试炼。”

　　一听到还有试炼，空麓如梦初醒，他恨自己没生张苦大仇深的脸。

　　倘若他知道某个时代的半永久纹眉技术，一定会将小吴同款一字眉狠狠烙在脸上。

　　“给你三炷香时间，打我。”

　　“什么？”空麓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结结巴巴询问道：“打，打哪儿呀？”

　　“任何你能打到的地方，打中我便可通过试炼。”洛韫盯着空麓，目光平静，这一刻那个叫“云珞”的凡人不见了，在温润包裹的外表之下，是属于一方霸主的气度与威严。

　　在洛韫极具压迫感的凝视之下，空麓收敛起嘻哈的玩笑态度，他站直了身子，屏息以待。

　　“接下。”洛韫变出了一把通体幽黑的剑，扔向空麓。

　　“此剑名弑，借你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