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威尔镇南头的酒馆门开了，老板账房兼小二提普勒先生拎出一桶污水，随手泼在了门前石板路上。
随后，他来到了大堂深处的一张酒桌前，“砰砰”敲了桌面两下。
“醒醒，天亮喽！”
趴在酒桌上的那个人影纹丝不动。
提普勒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了一下对方的胳膊。
“咚”的一声，一根短杖带着幻影，呼啸着杵在刚才提普勒右手所在的位置上。
一双密布血丝的绿色眼瞳在酒桌上冉冉升起。
“天亮喽，要睡回你们‘军营’睡去。”提普勒鼓足勇气，摆出了老板的架势。
卷曲金发铺散着落下，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姣好面孔。
她毫无风度地打了个哈欠，咳了两声，然后一口啐在地上。
女子站起身来，裹了裹身上的酒臭长袍，哑着嗓子说道：“走了。”
提普勒没敢说“欢迎再来”，生怕把这瘟神又给招回来。
推门出了酒馆，她沿着大路信步而行。一分钟后，她顺着路又折了回来。
“涅法莉，又喝高了，是吧？”路边一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么快就能找着回‘军营’的路，真不像你。”
见到这张熟悉的脸后，女子的手在杖柄上紧了紧。
“闭嘴！贾斯丁！”被称作涅法莉的女子反唇相讥，“昨晚的收成不错，是吧？”
名为贾斯丁的男子兜里鼓鼓囊囊，走路时钱币叮当作响。
“还行。”他得意洋洋，“和往常一样。”
“运气不错嘛！”
“托福，托福。”
“你误会了。”涅法莉呵呵一笑，“我是说，你的手指头运气不错，还没因为变戏法儿给剁下来。”
贾斯丁老脸一黑：“咱能不能别在大街上说这事儿？”
“老规矩，下周喝酒你请。”
“这个好说，可是……”贾斯丁欲言又止。
“真不爽快！”
涅法莉大步上前，揽着贾斯丁，往他腮帮子上猛地“叭”了一口。
“费用付讫，现在你欠我一顿酒。”
青年脸涨得通红：“涅法莉！你可是贵族家的女儿！”
“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比我这个平民更加不堪！”
涅法莉嗤之以鼻：“平民？贵族？区别何在？不都进了‘军营’？”
贾斯丁无言以对，双眼下意识地瞟向远方。
视线所及，一座嶙峋古堡静静伫立林间，恰好与修道院和小镇三足鼎立。作为教会的一座训练营，这里专门用以培养圣光骑士，以及战斗修女。
两人踏上回程，半晌无语。
即将抵达古堡，贾斯丁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修女。
“涅法莉？”
“嗯？”
女子半梦半醒，转过身来。
“你听到风声没有？”
涅法莉一脸茫然：“什么风声？”
贾斯丁无奈扶额：“我的好姐姐，当然是试炼的风声！”
“试炼？谁？你？”涅法莉头昏脑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恭喜。”
“你！我！我们！”贾斯丁终于忍无可忍，“我们所有人！”
涅法莉猛然惊觉，倒抽一口冷气：“什么？所有人？试炼？怎么可能？”
见对方一无所知，贾斯丁无奈放弃：“算了，这件事我找别人……”
话音未落，一道杖影当头罩下，呼啸而至，停于额前。
涅法莉语如冰霜：“说清楚，否则……”
贾斯丁顿时手脚僵硬，大汗淋漓。
短杖攸然抽回，涅法莉表情一变，笑容满面，紧紧揽住对方手臂，和颜悦色地说：“否则我就一直这么搂着你回营。”
贾斯丁心尖猛然一颤，便不禁将腹中言语和盘托出。
原来，每当时机适宜，导师便会暗自找上合适学员，由高阶骑士修女领衔带队，秘密前往各国各地斩妖除魔，美其名曰试炼。
成功者载誉荣升，烜赫乡里；失败者夺籍丧命，辱及家人。
非大勇气大毅力大气运皆具者不可为。
偏偏在周末放假前，训导师公然张榜告知，待假期过后，所有学员均需斋戒沐浴、静心修持，引来堡中一片大哗。
此后训导师再未解释只言片语，任凭众人牵强附会，结果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涅法莉耐心听完，眼珠一转：“我看未必，也许是教内大人物前来巡视，导师让我们整顿仪容，也未可知呀。”
贾斯丁叹了口气：“整顿仪容又有什么用？每天挥剑舞盾，汗如雨下，再整洁的仪容也变成一片泥泞。”
涅法莉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这事好办！”涅法莉在贾斯丁背后猛击一掌，“既然全员有份，我和你一起参加不就行了？万一真是试炼，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你？”贾斯丁趔趄两步，瞠目结舌，“我？”
“你是卑鄙骑士，我是贵族之耻，再登对不过。”涅法莉对自身称号不以为忤，反以为荣。
贾斯丁细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身为骑士，贾斯丁擅长狡诈机变、偷袭行诡，不擅正面交锋对敌，与同袍截然相反。虽然不违骑士规条，别人却也看不起他。
偏偏作为修女，涅法莉眼疾手快，力大杖沉，每每在习练场上打得一众骑士难以招架、丢盾弃甲，也是一朵奇葩。
这两位堪称珠联璧合，臭味相投。
贾斯丁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定了！”
双掌相握，盟约达成。
接连几天，贾斯丁紧张得汗透重甲，跃跃欲试。
是日清晨，骑士导师将一干骑士带离城堡，在密林之间兜兜转转，最终抵达修道院前。
这里花香四溢，燕雀啁啾，一派祥和美景，怎么看也不像是试炼地点。
众多骑士学员满腹疑惑，却又被严令禁止出声，只能彼此之间互抛眼色。
等到踏足修道院大门，贾斯丁这才发现，见习修女们早已抵达，眉目间已经颇有些不耐烦。
正当此时，导师踱到队伍前方，清清嗓子正式宣布试炼开始。
“每人限定参与一次，自行寻找搭档配对，禁止回返，禁止喧哗，违者严惩！”
规则甫一宣布，场中顿时乱作一团。幸好贾斯丁与涅法莉早有约定，两人四目一对，迅速合流，找了个角落并肩而立。
等到场中混乱渐息，修道院正门机轴响声大作，轧轧开启，一股阴风从门内呼啸而来，令人莫名心悸。
“长官！”贾斯丁忍不住举手示意。
骑士导师走了过来：“怎么？”
“长官，冒昧的问一句，您是打算让我们在修道院里进行试炼？”贾斯丁极尽所能地谦卑问道。
看他忐忑不安，导师微微一笑：“没错。既然你带头问了，你和这位姐妹第一个进。”
修道院世受圣恩，众多修士们自然不可能一夜之间弃圣向魔，选择这里进行试炼，肯定内中藏着某种玄机，但绝无性命危险。
贾斯丁心中顿时安稳不少，紧握剑盾，与涅法莉亦步亦趋，踏入大门。
沿路循着标志指引，他们来到一间暗室，另有两人早早等待于此。
一人头发花白，身着教士盛装，肩披丝绸彩缎，不用说，必定是试炼主持。
另外一人却是个半大孩童，乖乖巧巧地静立一旁，多半只是个搬运杂物的辅祭。
“教士前辈。”贾斯丁恭恭谨谨地开了口，“敢问试炼何时开始？”
教士说道：“现在，去把圣盔拿来。”
两人忽的一怔，等明白过来，才知道教士是在对那个孩童说话。
呼吸之间，两顶造型古怪奇异的浑圆头盔就放在了两人面前。
涅法莉好奇地屈指轻敲，头盔材质非金非木，色泽透明，拿在手中却轻如鸿毛，恍若无物，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等两人摸索着将头盔戴上，教士再次开口：“时间不限，手段不问，完成任务，试炼自通。”
还没等开口询问“什么任务”，贾斯丁与涅法莉两人眼前一花，石室烟消云散，周身雾海翻腾。当眼前一切景色再次凝实，他们这才发现，两人竟然身处陌生海港，陪在身边的，还有那名幼稚男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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