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末的阳光金黄耀眼,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般肆虐着。大楼的窗户、风力发电机叶片,所有的一切都被染成了黄色,仿佛是褪色的相片,没有丝毫真实感。
不,没有真实感的原因不只是光线,眼前这座挂着【三泽塾学园都市分校】牌匾的大楼才是名副其实的,充满“虚假”的存在。
洁白平整的外墙,闪闪发亮的玻璃,偶而还会有学生进进出出,乍一看只是个很普通的“升学补习班”,但如果仔细观察周围的空气、光线,甚至能量的流动,就会发现所有的东西都在经过某个界限后,就会发生诡异的变化——仿佛被某样肉眼难辨的东西粗暴的分割开来。
有意思,如此精妙的结界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走进玻璃门后,里面的景色也显得非常普通自然。
大厅非常宽广,大概是为了采集更多日光的缘故,使用了大量的玻璃,高度也有三层楼那么高。以补习班来说,这里算是“门面”吧。并不是为了来补习的学生,而是为了吸引接下来打算要入学的顾客而存在的。所以装饰得非常豪华。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时间接近中午,以一般学校来说,现在应该是午休时间,大厅上来来往往,有很多打算要出去用餐的学生。
也正因为如此,我的进入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在这些为了应考而放弃暑假,刻苦读书的学生中,我也只是毫不起眼的普通一员。
信步向内走去,却渐渐的发现了这里与外界的相异之处。
这里的差别并不是指魔法或者神秘测的差别,而单单是指人群中那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氛。
明明是聚集了非常多学生的大厅和走廊,气氛却很不可思议的仿佛坐电梯一样凝重。虽然说话声音很吵杂,但是对话内容却并不快乐。只能说些“什么时候的模拟考赢了多少人,成绩上升多少分”,或是“到了这种时期,为什么还会有不念书的废物”等等枯燥而单一的话题。
贴在两侧墙壁上的海报也画着意为“现在用功念书才能考上好学校然后获得幸福”或者“现在不念书就会落榜然后很不幸福”的激励性质的文字和图画。
嘛,虽然对于应考生的压力有所耳闻,但做到这种地步也略显夸张了吧……
我摇头叹息了一声,继续信步穿梭于略显拥挤的人群中,几乎每个人的步伐都有股向前冲刺的急促气势。在他们之中,我如同散步般的悠闲样子很是显眼。虽然时不时有几个人投来好奇的视线,但也只是匆匆一瞥之后,便继续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真是的,虽然他们努力的姿态很值得赞赏啦,但这样的生活还有何趣味可言呢?
穿行于千篇一律的楼梯和走廊中,经过一间间教室、办公室,穿过几条利用错觉和魔法隐藏起来的通道,终于在普通学生永远也难以到达的,通往顶层的最后一个楼梯口,迎来了预料中,同时也是预料之外的敌人。
几个或高或矮,戴着眼镜,摆出一副与其说是严肃不如说是呆滞表情的男生女生,张开双臂,挡在了我的必经之路上。
呃,在见到BOSS之前,总要先打倒几个小兵,这样狗血的设定,无论在哪里都适用呢……
“嗨,有什么事吗?”我试着打了个招呼。
然后理所当然的没有收到回应,因为从那难以窥见光彩的眸子中,就可以推断出他们“被操控者”的身份了。
继续说话没有任何意义,我摇了摇头,迈开步子继续前行。
单凭几个学园都市的低能力学生,他打算怎么阻止我呢?
答案很快揭晓。
“惩罚罪恶为火焰。”
“掌管火焰为炼狱。”
“炼狱为了燃烧罪人而存在,是神唯一许可的暴力……”
一个接一个,从面前的学生们嘴里传出的,是让人感到不快,如同老旧的收音机般生硬艰涩的声音。
随着魔法咒语的吟唱,他们每说出一个字,双眉间的浮现出的蓝白色球体就会增大一分。
如同已经涨饱了气的气球,正等着要被放开往前飞去。
虽然意外的使用魔法了,但这种等级的魔弹,无论是威力还是速度都不足为惧吧。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啪”的一声,其中一个少女的脸颊,如同皮肤里放了鞭炮般炸开来。
“咦?”
但这只是开始,不仅仅是少女,其他人的身上也发生了的伤害,他们的手指、鼻子、衣服内……也开始不断发出小爆炸。虽然每一个爆炸的规模都很小,顶多只炸伤了数公分范围的皮肤,但是……
“暴力是……死亡的肯定,肯……定是……认识……认……识……”
每说出一个字,身体便会产生爆裂。很快说话的嘴唇也裂开来了,或许是体内也受伤了吧,从嘴角流出了血液。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没有停止吟唱。
不,应该说无法停止。被操控者的意志,从来都不是优先考虑的。
“停!”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异常有韵律感的咒语声终于停了下来,那些以咒语为凭依的魔弹也如气泡般在空气中无声无息的泯灭。虽然一切都在眨眼间恢复了平静,但倒在地上的几个浑身是血的学生,却无声的证明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我上前检查了一下,虽然看起来有点恐怖,但只是皮外伤,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他们身上的伤,并不是因为使用了献祭魔法,或者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类的神奇招式,而完全来自于学园都市开发的“超能力者”强行使用魔法所导致的反噬。
我之前就说过,从根本原理上,超能力和魔法是没有区别的,更进一步,超能力也可以被称为固化在身体中的“天赋魔法”,魔法则是普及化、公式化的,谁都能使用的超能力。
但这个解释并不适用于学园都市开发的超能力者。因为某只“幕后黑手”为了强行提高精神场强度,使用了不属于这个星球的科技。因此开发出来的【超能力者(外星山寨版)】无法使用专门为地球人类设计的魔法,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同进制的数字,如果没有经过换算就直接读取,得出的结果也只会相差悬殊。
所以说,山寨产品坑死人啊!
在此奉劝大家,一定要支持正版!
咳咳,跑题了……我要说的是,像我这样既会超能力又会魔法,还略懂一些武术的全能超人才是最强的蛤蛤蛤蛤!
抱歉拿错剧本了。
稍稍冷静一下,我再次举步前行。
楼梯的弯折处有小小的方形窗口。白花花的光芒投射在空荡的楼梯间内,显出不真实的颜色,我仰起头来向上望去,顶层的走廊近在眼前。
呼,终于到了。
仿佛勇者穿越重重阻隔,击败无数拦路小怪,终于到达BOSS房一样。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个小小的迷宫。
我一边数着台阶,一边拾级而上,然后在那道窗口处前停了下来。
并不是想要欣赏风景,而是没有继续向上的必要了,因为……
抬头仰望,顶层的走廊近在眼前。
但剩下的台阶数与刚才相比,一点也没有减少。
唉,一路到这,类似的错觉陷阱已经碰到过不知道多少了,真是服了那家伙的恶趣味……
“都到门口了还玩这个,是不是有违待客之道呢?”我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身破开墙壁,进入另一条通道。
通道的尽头,挂着【校长室】牌子的巨大门扉正敞开着,如同迎接我的到来。
那是一个堪称宽广的空间,仿佛为了烘托肃穆气氛般的巨幅油画挂在侧面的墙壁上,黑檀木的大桌子上空无一物,旁边的书架也仿佛摆设,整间屋子都带着一种极端的空虚。像是看着太过老旧而泛黄的照片般的虚无感。
然后,一个高挑瘦削的男人傲然挺立在房间的正中央,绿色的大背头油光锃亮,白色的高档西服纤尘不染,全身从上到下都散发着浓浓的贵族气息。
看见我走进房间,他没有任何反应。平静的表情就仿佛是原本就该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欢迎,不知有何贵干。”男人一动不动,用淡然的口气说道。
“我是来找人……哦,找到了!”
在房间的角落,一个身着巫女装的黑发小姑娘正满脸惊讶的瞪着我。
呃,刚发现你真是抱歉,不过你的存在感也太低了吧,简直已经快接近我的一个朋友叫阿卡……阿卡什么来着,算了,反正总而言之存在感太低啦!
“【吸血杀手】吗?”男人的语气中依然听不出一丝情绪,“抱歉,她不能让你带走。”
“哈?”我扯了扯嘴角,“你找吸血杀手干啥,难道有吸血鬼惹到你了,想要报复?”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切,不说就算了,那秋沙酱我就带走了哦~~”
“如果能做到的话,请便。”
“咦,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呦~”
一身纯白的男人漠然的看着我,没有说话,反倒是黑长直小学妹就像是刷存在般的发出声音:“我,我认为春日学姐才是年轻人……”
喂喂,吐槽也要看场合啊!
明明我是来救你的,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如此,待客之礼算是尽到了,你可以离开了。”沉默着的男人再次开口。
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整个空间结构似乎都发生了变动,承载我的那一部分空间似乎被周围向外排斥着,正在快速远离——当然那和我没啥关系。
呦,虽然之前就有所预料,不过这个结界的作用蛮强力的嘛,好像有随主人的心意自由变动的性质……这么说来,在这结界之中,主人就是理论上无敌的咯?
果然和闭锁空间的感觉很像……
“嗯?”男人看到在原地纹丝不动的我,发出疑惑的声音。
“怎么样?”我满怀恶意的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自信心受到了打击?”
“……”
对于我的揶揄,对方并没有理睬,而以毫无感情的眼神盯着我,就像是在看着被制成标本的昆虫,并且正拿起大头针一根根钉上去的眼神。
突然,他从白色西装怀里,真的取出一根如同头发般纤细的针,还可以闻到微微的消毒水味。他毫不迟疑地将取出来的针,插进自己的脖子中。
似乎还能听到“噗”的轻响。
哎呀好恐怖,这货是自虐狂吗?
我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两步。
“倒下吧!”他字正腔圆的宣告道。
刹那间,一股重压施加在我的身上,把我可爱的校服压出几道皱褶。
讨厌的家伙!
我扭动了一下肩膀,轻松的卸掉压力,“我说,你除了自虐就这点本事吗?”
“真是个有趣的少女。”他眼神中兴趣更加浓厚了,然后,从口袋中又掏出一根细针,就要往脖子上插。
“停停!”我连忙喊道。
他的动作依言停了下来。
“嗯,很好!”我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你衣冠楚楚的也不像个坏人,哦,也有可能是衣冠禽兽什么的,咳咳,总之,你抓住秋沙酱是想找吸血鬼麻烦吗?”
“……”对面的男人直直的挺立在那里,毫无反应。
“哦,抱歉,你可以说了。”
“恢复活动!”他面无表情,发出响亮的声音。
“……”
“解除禁锢!”比之前的声音更加响亮。
“行啦行啦,别白费力气了!我不让你动,再怎么样都动不了的!”
“这是什么术式……金色大衍术?大预言术?还是……超能力?”
“不告诉你呦~”我朝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脸色一肃,厉声喝道,“快回答我的问题!”
“……”
他似乎依然在催动着结界,魔力在体内奔涌,努力的想要脱离我的控制。
哎呀真是又臭又硬,不说就算了!
我也懒得继续探究,径直走向依然缩在墙角的小学妹,一把拉住她的手,“秋沙酱,他没有对你干什么坏事吧?”
“没,没有……”
咦,没有的话你脸红什么?!
“走吧,小忍她们还在等着你一起玩游戏呢!”
“抱歉……”
“有什么可抱歉的,这次是我不对啦,让你被坏蛋抓走,差点遭受凌辱……”
“咕哦?”穿着巫女装的学妹忽然发出可爱的声音,“凌凌辱什么的才没有,奥雷欧斯先生只是……”
“咳,不管他!”我瞥了一眼如同雕塑般静立的某男,拉着学妹朝门外走去,“说起来,昨天捡到一个叫茵蒂克丝的小修女,据说会背十万多本魔法书呢……你不是想当魔法师吗,让她教你魔法吧!”
虽然被学园都市开发过的【超能力者(山寨版)】不能学习魔法,但像秋沙这样的“原石”,也就是天生的超能力者,就完全没有问题啦。
而且,秋沙酱也太爱害羞了,和茵蒂克丝这只元气萝莉多多接触,说不定能开朗些呢……整天和小忍那只阴沉萝莉混是没有前途的!
正当我走到门口时,身后忽然发出异常急迫的喊声:“等等!”
“嗯?”我停住脚步。
“你说……茵蒂克丝?!”
那个名字,他一字一顿的咬得很重。
“怎么了?”
“她……现在怎么样了?”
哇哇,又是一个找茵蒂克丝的,这家伙现在点击率超高啊!
“你找她有什么事?”我不满的问道。
“我……她……”一向淡定的男人,不知为何声音中充满苦涩,“我想挽救她!”
呀呀!有奸情!
“挽救?”我故作不解的问道,“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吗?”
“她每隔一年都要消除一次记忆,这种凄惨的宿命,我一定要拯救!”
“哦……那你打算怎么挽救?”
“过去茵蒂克丝因为脑中的情报量太过庞大,每隔一年就必须消除所有的记忆。这是人类身体的局限性,但是反过来说,只要利用人类以外的力量,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笔直站在那里的男人似乎打算不再隐瞒,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吸血鬼拥有无限的生命。他们将无限的记忆,储存在与人类相同的脑中。但是,从来没有听过有哪个吸血鬼因为脑中情报太多而把脑袋撑破。事实上,吸血鬼真的拥有那种‘法术’。不管储存多少的记忆,也不会因而丧失自我意志的法术。所以!如果人类的身体做不到──那就让茵蒂克丝不再拥有人类的身体。”
“这么说来,你抓住秋沙酱,也是为了这个?”
“没错!茵蒂克丝曾经在最后一刻告诉我,她绝对不想忘记我。就算要违反教条,就算会牺牲生命,她也不希望遗忘心中这些点滴的回忆。她用连一根手指头都已无法移动的身体,甚至没察觉到脸上的泪水──带着微笑跟我说了这些话。”男人几乎是紧咬着牙关,说出了这些话。
回忆起圣人小姐和他旁边红发不良男的表情,我不得不感慨一句——
茵蒂克丝小姐,您真是情债累累啊!
“不过,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后面那段话完全是在搞回忆杀吧魂淡!想要勾起我的同情心吗?
“那孩子不是在你那里吗?你觉得,拥有世间无匹的纯洁心灵的她,为什么要受到失忆的酷刑?”
“确实不应该!”我赞同的点了点头,“那么可爱的小萝莉,只会让人想要捧在手心保护啊!我说的对吧,萝莉控先生?”
“……”微妙的沉默了几秒,名为奥雷欧斯的男子再次开口,“既然如此,就请你放开我。让我继续那个计划吧!”
“没必要!”我摇了摇头,“茵蒂克丝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
“什么?!”
“我是说啊,她以后不会再失忆了!”
“这……难道,你是吸血鬼……不,你就是传说中的真祖?”他一句接一句,如连珠炮般的问道,“茵蒂克丝怎么样了?她已经转化为吸血鬼了吗?”
“不是,不是,很好,没有。”我依序回答道。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就不用管了。”我摆了摆手,“看你费这么大力求想要拯救茵蒂克丝,我就放过你吧,拜拜咯~”
恢复活动能力的男人朝我伸出手,“等等!”
“又怎么啦?”
“茵蒂克丝七天后就又到了消除记忆的时间,希望你能允许我在那个时候见她一面。”
哎,一个个的,怎么都这样!
过几天要是再来几个茵蒂克丝的老情人的话,我还不得被烦死?!
“算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现在就让你们见见她!”
“你们?”对面的男子敏锐的发觉我话中隐含的意思。
“等下。”
我朝旁边的墙壁轻轻一拍,随即那里便出现了一个门,圣人小姐和红发少年从里面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
嘿嘿,你们俩整天阴魂不散的跟踪我,结果被结界困住了吧哈哈哈~
“这里是……”依然叼着烟的不良少年左顾右盼着说道,随即目光定格在房间中央的男子身上,“果然是你,奥雷欧斯·伊萨德!”
圣人小姐则是把目光投向我,做出询问的表情。
问啥啊,我还没问你整天跟着我是要闹哪样?
奥雷欧斯看到门中出来的两人,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原来是你们”,便似是失去兴趣般再次转向我,“可以让我看看她了吗?”
“奥雷欧斯,听说你背叛了罗马正教,在地下躲了三年?你来学园都市干嘛?”红发少年吐了口烟圈,用充满挑衅的语气问道。
哎呀呀,真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呢!
但奥雷欧斯理都不理,只是看着我。
“好啦好啦,这就让你们放心!”说着我再次往墙上一拍。
转眼就出现了一道与刚才完全相同的门,不同的是,透过薄薄的门,还能听到里面几个女生的怪叫声。
呃……又开始打游戏了,这群家伙就没别的事了么?
丢死人了!
我隔着门大喊了一声“茵蒂克丝,出来一下!”
很快,里面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然后,一个穿着纯白修道服的小修女从门中探出头来。
“来来~”我笑眯眯的朝她招了招手。
“干嘛?”小修女毫不客气的说道,“我还要回去打游戏!”
“嗯嗯,一会就好!”我循循善诱的说道。
“唔……”她歪着头思考了几秒,走出门外,“好吧,什么事啊?”
“这边有几个哥哥姐姐想要见见你。”
我一边拉着她,一边随手关上了她身后的房门。
从那边传来的吵闹声游戏声仿佛按了暂停键一般,整个校长室骤然间寂静无声。
但安静的原因不止于此,无论是看起来成熟冷静的奥雷欧斯,还是后来乱入的圣人小姐不良少年,全都瞪着红红的大眼睛盯着小修女,那目光中包含着喜悦、悲哀,也有无助、忏悔。
“茵蒂克丝!!!”
但茵蒂克丝只是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睛,用清脆的嗓音问道。
“你们……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