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很多记忆。
很多褪色斑驳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我的脑海。
*——我记得这种行为叫做*,是人类时代时,男女双方婚礼上在神前宣誓忠贞时做的事情,那是和我的契约。
那是他人准许把爱和灵魂作为我的食物、给予我、让我去使用spt战斗的契约。
在我在Gretchen(格雷琴,救济)部队生活的在地底的近乎百年的工作里,我一直是以爱为食的怪物。
深情的,悱恻的,像微雨的——爱情应该是这样的,很美好的行为,因此*也应当是;但爱对于我来说稀疏平常,只是一个符号或者契约,甚至面目可憎,一想到爱情这件事,我就变得反胃想吐。
我好难过,我好难过,我好难过……谁都讨厌我,谁都害怕我,谁都可以骂我……我知道她们背后的辱骂有多难听,可母亲只会给我提供更多的“燃料”,强迫她们和我签订下“契约”。
我就看着她们就那样被抽干和燃尽灵魂,最后,她们的尸体会被扔下深渊。
因为我很难过很难过,我真的只是一把枪,理应该没有自我意志的枪、************的spt、大言不惭的把爱当作一般交易品、靠窃取别人的灵魂工作的枪。
我感觉好糟糕……
好多记忆,好多记忆。
那个人,那个人……我好喜欢那个人,但是那个人很讨厌我。
“你就应该像是机器一样,像那样工作,报废后就被扔进垃圾场。”
那个人这样——无数次的对我说。
要怎样才能让那个人像其他人一样呢,或者,哪怕回头看我一眼也行。
我经常会发疯一样祈祷我只是正常的人类女孩、我能和我爱的人手牵着手,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像世界上其他的情侣、像格雷琴部队里那些偷偷恋爱的情侣一样。
可为什么母亲要让我和爱丽一模一样呢?
“爱丽丝,你应该让她爱上你,去学画画吧,她喜欢油画,说不定你可以把自己的画给她看。”
让那个人爱(或者心甘情愿的变成我的燃料)我——也是母亲给我下达的任务,我知道那个人一心想要脱离母亲的控制,那个人一定每时每刻在憎恨我吧。
但是我知道,我是出自自己想法的无可救药的爱着那个人。
“你就应该像一台机器一样,工作到报废,然后被人扔进垃圾场!”
她恶狠狠的一圈圈寻找手套,然后憎恶的把我的油画撕碎、然后狂擦我踩过的地面;甚至那个人不屑于像跟其他人发脾气一样用很肮*的话破口大骂我,我知道她觉得用脏话骂我都是脏了她的嘴。
而我只能站在原地,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几十年来每天重复着一样的工作,每天看着不同的人因为我死了,我觉得我像个齿轮,一圈一圈,一圈一圈。
我应该被爱。
我不值得被爱。
我应该被爱。
我没资格被爱……
我应该发疯吗?我应该接受吗?当个傻瓜不是更好吗?我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解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知道……
————
睁开眼睛,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
我想起了一些事,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很多很糟糕很糟糕的事情……
“爱丽丝,你看来和同学相处的不错?爱丽丝小姐你在黑矢会长面前表现得也很出色哦~虽然最后还是被打败……”
樱的声音好刺耳,好刺耳,好刺耳……
我捂住耳朵,尖叫着打断了樱的话。
我只想尖叫,我的脑子好疼,我就应该像一台机器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工作到报废然后被人扔进垃圾场、我应该属于垃圾场、为什么要让我醒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听……
为什么要让我醒来、我就应该在垃圾场里结束无聊的一枚齿轮的一生……
我胡乱抓起手边一切能扔的东西,只想冲着有声音的地方扔过去——
当个傻瓜不好吗?我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解脱?为什么要让我醒来啊?!
“爱丽丝小姐,你……自己静一下?”
我听到樱的声音逐渐远去,最后只留下了仓皇无措的关门声。
“……对不起。”
白兔从我的被子里探出来,小动物软乎乎温热的手感真切地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因此我只想哭,如果我是人类该多好啊,那些几十年如一日的悲伤的事情一定会被我忘掉的吧?人类的记忆很短暂的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白兔小声喃喃着,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不,没有任何人对不起我。
我好恨,我好蠢,黑矢去死吧!如果没有遇到菲妮就不会想起那些悲伤的事…我为什么要救那个我讨厌的人啊?!果然一切都是因为这家伙变糟糕的吧?!
“爱丽丝,没事,糟糕的事情都过去了,活着总要忘记不是吗。”
……只有我的白兔还是那么温柔,我唯独不讨厌白兔。
“……我不是人类,母亲制造我时要求我能记住每一件事,那些糟糕的东西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抱紧白兔,在床头蜷缩成一团。
窗外的光芒让我感到好恶心,晴天让我意识到全世界只有我是肮脏的……
我的性能……只保留了爱丽的空壳的febee,母亲为我保留了人类的情感,以便于我在长达几十年以及未来百年的时间里对任何细小事物,都保留敏感的认知、和优秀的作战反应能力,甚至为了更好的代替“爱丽”,我不会也不被允许忘记我生命中的任何看到的事物。
甚至母亲从不在乎我是否会因此精神崩溃。
“爱丽丝,对不起……”
白兔用她圆润的小身体轻轻的蹭着我的手。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我没力气说出口……
不管怎样,我只想暂时抱着我的白兔,一个人……
…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我的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我的眼角余光看到了一抹标志性的银色长发,来者个子矮矮的。
……啊,是小丫头尹不苦。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不讨厌不苦的,她并不惹人讨厌,因为尹不苦除了嘴巴真的很欠以外实际上是个很热心的人。
此时此刻,尹不苦站在我的床边,还带了一个人——我懒得思考那是谁,反正想的越多我只会越难受,因为我没法忘记我所记住的一切,那些糟糕的记忆只是暂时被掩埋了起来,只会以更丑陋更让我难受的方式爆发。
“吃吗?贫民窟里有很多真正的好吃的,我很爱吃这家的锅盔,你晕倒了三天,一定饿坏了吧。”
尹不苦掰了半块脆脆的面食,塞进我的手里。
我不想松开怀里的白兔,所以没有去接。
于是,不苦执拗的把那散发出动物蛋白质味道的面食掰成小块,塞进我的嘴里。
“我要吃,给我!!”
食物的香气唤醒了我的求生本能,我突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我深刻的意识到我还是想要活下来的,我还不想就这么被人扔进垃圾场,我要那个人真正的看一眼我……
于是我上去就给了尹不苦一个大逼兜子,然后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饼,那好像叫锅盔的食物的碎屑呛的我的人造肺叶传来了疼痛的信息。
我想喝水,结果却发现水杯好像被我给砸了、
“没事,每个febee都是这样过来的哦,记忆遗失之后情绪不稳定和崩溃都是常有的事,更何况你的受伤情况比普通febee更严重,又强行进行了激烈的战斗。”
“我这里还有更多好吃的,头子你一定饿坏了。”
尹不苦好像完全不在意我的大逼兜子,只是摸着头嘿嘿的傻笑——这个人就是贱了一点,但是她真的好温柔……
……我突然有点想哭。
她和我记忆里的那些人不同,她对我真的很好……
我不想被人撞见自己哭泣的样子,只是埋头闷声接过尹不苦热乎乎的饭盒猛吃起来——甚至很贴心的还有一杯热乎乎的饮料。
“爱丽丝同学,很抱歉……”
这时,我才看到尹不苦身后跟着的人是黑矢。
她来干嘛的?嘲讽我的?取走我的居住权?还是把白兔从三十多楼扔下去???
我懒得说话,因为嘴里都是吃的,不想给人看到我满嘴喷饭的丑态。
可这时我才发现,黑矢今天头上没戴头纱,耳边只是别了一朵喇叭形状的绯红色的小花。
“…………我是黑矢朝颜,听闻樱和不苦转述那天在下家妹夕颜有对小姐不礼貌的行为,家妹一向受宠因此嚣张跋扈,仗势欺人……是我管教无方,我带夕颜特意给小姐赔个不是……”
黑矢朝颜一边说,一边去门前试图把一个人影揪出来,那人影扭扭捏捏的,但我看清了那确实是两姐妹——一模一样的两姐妹,只是另外一个头顶别了一朵深蓝色的喇叭小花。
我回忆了一下,确实,那天欺负白兔的人头顶有一朵不起眼的深蓝色小喇叭花……
一模一样的两姐妹在门前厮打着,很快就从病房移动到了外面的走廊,很快,我听到了应该是朝颜恨铁不成钢的嘶吼,伴随着一个响亮的耳光,接着就是女性刺耳的哭声,和奔跑声。
……听得我头疼,我死死的捂住头顶的兔子耳朵。
“这次黑矢会长可是给你面子给足了。”
尹不苦叹了口气,去门前把房门带上。
“……很少有人知道黑矢还有个性格跋扈的孪生妹妹,只有azalea修女团的顶层骨干才知道,那家伙在校外经常顶着姐姐的名义欺负人、敛财、拉帮结派,只是因为校规对于一切暴力行为严惩才不敢明目张胆欺负人。
但是她本人又什么也不是,不学无术的……
她就是一个dinner,没有她姐姐她什么都不是。会长拉着她这祸害人的妹妹亲自跟你道歉,是因为黑矢她其实……觉得你是个很值得被尊重的人,希望你能原谅夕颜。”
尹不苦说完话,轻轻看了一眼我的眼睛,似乎是在等待我的回答。
“……原谅?这事和朝颜无关,我凭什么因为朝颜跟我道歉就原谅夕颜啊?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不知道这是姐妹两个人的时候,我救对方只是想,既然对方没有让我的白兔死掉,那么对方就罪不至死。
既然知道是两个人,那就不一样了,而且这夕颜的人品还是想当的差。
我满嘴含含糊糊的。
——她最好还是多在校外惹事比较好,说不定哪天就被教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