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贡纳尔的压力也很大。

　　他必须完成魔王交代的任务。

　　就在比赛开始前不久。他杀掉了空真本来的对手，那个嗜血的格斗者。在格斗者所住的旅店房间里。

　　他前几天悄悄潜入了王都。为了避人耳目，这次，他一个部下也没有带。

　　经过几天的独自暗中调查，他终于锁定了空真。

　　虽说贡纳尔是魔王军里战斗力数得上号的人物。但是，他怎么也不可能敢在赫琳堡里对空真下手。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利用化形药水，装扮成空真的对手，在灵顿杯的比赛现场击败空真。

　　化形药水的药效很短。他必须掐准时间，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他找到奥加所住的旅店以后，埋伏了下来，暗中窥探，伺机下手。

　　就在刚刚，奥加准备出发去往角斗场的时候。贡纳尔潜入了他的房间。

　　贡纳尔本以为，作为灵顿杯冠军的角逐者，奥加肯定是难以对付之人。

　　令他都没想到的是，这个格斗者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嗜血与残暴，仅仅是掩盖了他的无能。

　　贡纳尔几乎是未费吹灰之力，就轻松地杀死了这个只会用蛮力的人。

　　“就这样的人，也想拿冠军？”

　　贡纳尔看着奥加的尸体，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被敌人瞧不起。你也是真够可怜的。

　　巫师一边喝下化形药剂，一边想。

　　不愧是传说级别的高级药剂。贡纳尔看着房间镜子里的自己。容貌慢慢地在变化。

　　几分钟以后，贡纳尔就变成了奥加的样子。

　　太惊人了。一模一样。

　　多亏了露西亚。巫师端详着镜子里模样大变的自己，想着。

　　事不宜迟。贡纳尔换上格斗者的衣服，立刻就赶往角斗场。

　　角斗场上，不仅仅是灵顿杯的决战。

　　更是空真与贡纳尔的对决。

　　化形药剂的有效时间很短。贡纳尔必须速战速决。

　　他一开场，就使用黑魔法，飞速地移动，给了空真重重一击。

　　强大的黑魔法，辅之以大块头的格斗技能，攻击力果然高到出奇，一下就把空真撞飞了出去。

　　不过，空真自然也不是盖的。一爬起来，他就立刻想做出反击。

　　贡纳尔身经百战，一眼就看出了空真的意图。

　　贡纳尔很是焦躁。他一点都不想用魔法来攻击。毕竟他这时候假扮了一个格斗者。格斗者用魔法的话也太奇怪了。观众席上不乏有大量的高手。很有可能会败露的。

　　但是化形药剂持续的时间真的很短。要是不快点击败空真的话，化形药剂就要失效了。试想，一个哥布林巫师出现在王都的角斗场上。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不管了。快没有时间了。

　　贡纳尔召唤出一个魔法阵。

　　空真的魔法阵和贡纳尔的魔法阵，同时发射出魔法光线。

　　一看到对面那个熟悉的魔法阵，空真就全明白了。

　　自己现在所面对的，是魔王的部下，巫师贡纳尔。

　　这下之前的疑点就全能解释了。

　　好吧。空真想。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就在这里，我会打败你。

　　空真尽全力，加重了魔法光线的强度。

　　贡纳尔那边，也更是不甘示弱。

　　两束魔法光线交缠在一起。

　　炫目的光芒逼得观众不得不捂住眼睛。

　　两束魔法光线越缠越紧。

　　空真和贡纳尔都觉得有些吃力了。但是谁也没有停下，还在不断地用力。

　　“嘭。”

　　两束魔法光线紧逼在一起，终至于产生了强力的爆炸。冲击力把空真和贡纳尔都震得飞了出去。

　　本该喧闹的观众席上竟然鸦雀无声。他们都被这种程度的交战惊到了。

　　看台上，布森也挺惊讶的。

　　“普利夫，格斗者也是能用魔法的吗？”

　　普利夫隐隐觉得不安。但是，灵顿杯这么盛大的比赛，实在不能因为这点没有证据的“不安”而突然叫停。

　　普利夫只好回答：“陛下。一般来说，格斗者只会专注于自己的体能训练，不会去学习魔法。不过，我想，恐怕也不能排除极个别情况……”

　　角斗场上，贡纳尔索性不再隐藏自己的魔法了。

　　都到这一步了。不如就直接……

　　贡纳尔露出自己凶恶的一面。他挥挥手，那根枯木棒被他召唤而来。他召唤出无数的黑魔法阵。

　　那些黑洞一样的魔法阵里，令人胆寒的黑魔法，如同洪水一样澎涌而出。

　　空真立刻做出反应。他把遗迹原石的能量调到最大，升开无数的魔法阵。

　　地面！天空！两人战得难分难舍。

　　贡纳尔撑不住了。化形药剂的快要失效了。

　　就用老办法。

　　所有的黑魔法阵里，忽然喷出一阵阵毒雾。毒雾聚拢在一起，像一道巨大的海浪，以山崩地裂一样的倾倒之势，压向空真。

　　空真急忙召唤出了一个魔法护罩。

　　但是顷刻之间，他就立刻被浓浓的毒雾吞没了。

　　毒雾迅速波及了观众。吸入了这种毒雾的人们露出了痛苦万分的表情。在黑魔法毒雾的作用下，他们看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观众们面目惊恐到狰狞，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人群惊恐万分。观众席上的人们像老鼠一样，四处逃窜。

　　女人尖叫，小孩哭喊。但这无法阻止毒雾的蔓延。人群向着出口拼命挤着。踩死，踩伤的人难以计数。

　　魔鬼降临到了人间。

　　克妮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尽管如此，看到空真被毒雾包裹，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想冲进赛场帮助空真。

　　幸亏不远处的欧雅看见了。她奋力挤过人流，一把拽住克妮。

　　“不要去！”欧雅大叫。

　　“那个格斗者肯定是贡纳尔伪装的！那种毒气，一旦吸入就完蛋了！你去了也无济于事，搞不好还会拖累空真。”

　　“那怎么办？”克妮心急如焚。

　　“我们应该相信空真！”芙诺对克妮喊道。

　　“她说的对。”一边的特里说。

　　“空真一定是能够做到的！我们应该相信他！”

　　此时的空真被完全困在毒雾里面。

　　又是这招！

　　怎么办呢？他想不出办法。

　　他不能撤去保护盾。一旦保护盾消失，他就无可避免地要吸入毒气。可是，全方位无死角的防护盾也就意味着，他无法抽出更多的能量和精力，召唤还击用的魔法阵了。

　　现在，空真所能做的，不过只是在延缓自己的死期而已。

　　巫师继续出手了。和上次一样，他又召唤出了触手。

　　那些肮脏恶心的巨大触手，似乎是从地狱而来。他们一波一波地冲击着空真的保护盾。

　　怎么办？

　　看台上，布森国王的身边已经围满了守卫。

　　“陛下，现在情况十分危急。您最好立刻撤离。”普利夫劝说。

　　“不行。我是国王，普利夫。我是国王。”布森说。

　　“国王的天职不是统治国民，而是保护国民。我不能逃走。我应该留在这里。”

　　“普利夫，你先把守卫调集过来，疏散人群。然后让赫琳堡的皇家魔法师都过来，一起打败这个黑魔法的使用者。”

　　普利夫知道劝不住布森。他立刻去调集人马了。

　　化形药剂已经快要失效了。当然，此时的巫师基本也用不着化形了。

　　“空真！你给我听好！上次那次是意外。这次，你是真的无路可躲了！”

　　空真何尝不知道自己此时的险境。上次，特里用火枪仅有的一枚弹丸救了他。这次，空真若想脱险，必须自己救自己了。

　　好疼！

　　空真感到身上一阵难忍的疼痛。

　　他稍稍低头一看。

　　刚才交战的时候，自己过于用力，没有注意。前段时间比赛时弄出的那些伤口，几乎全都撕裂开了。

　　不行了……

　　空真的防护盾一点一点的在变小。

　　此时，所有的皇家魔法师都赶到了现场。

　　巫师也完全显出了原形。

　　“是贡纳尔！魔王手下的巫师哥布林！”

　　有皇家魔法师认出了他。

　　可怜那些皇家魔法师们。平日里全都忙着装神弄鬼，互相吹捧。如今真的来了大敌，一个个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那些早就老态龙钟的倚老卖老之徒，刚颤颤巍巍地念出咒语，就被扑面而来的毒雾弄得不省人事。功夫不到家的年轻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就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有的甚至直接逃跑了。

　　有的功力尚可的皇家魔法师，还是比较英勇地想要抵抗。然而他们的那些可笑魔法，在巫师宏大的黑魔法面前，简直是不值一提。到头来，也只配站在旁边干着急。

　　你们这些家伙，也算魔法师？

　　连贡纳尔都鄙视他们。

　　布森看到那些所谓的皇家魔法师竟然这么不堪一击，气得说不出话来。

　　“普利夫，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比如，可以让皇家骑士团上阵吗？”

　　“陛下，不可能啊……”普利夫回答。

　　“那些毒雾，一旦吸入就会昏死。骑士都是近身作战。现在整个赛场都是毒雾，骑士怎么能够攻击到那个巫师呢？”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拿这个巫师毫无办法了？”

　　普利夫深感内疚。

　　“都怪属下无能……”

　　布森叹了一口气。

　　“不怪你……能对付魔法师的，只有魔法师。我也知道，几百年来，人类的魔法几乎一点进步都没有。大魔法师……简直就成了一个遥远的传说……”

　　“下一个大魔法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呢……”国王叹气。

　　“陛下，毒雾很快就要蔓延到看台这里了。我先掩护您撤离这里吧……”普利夫担心国王的安危。

　　“我不能走。一个巫师在王都里肆意妄为，我身为国王，不想办法阻止他，难道要像懦夫一样溜走吗？”

　　“可是，您留在这里，也于事无济啊……”

　　“我们不是还有一线希望吗？”

　　“您是说，那个少年？”

　　布森看着角斗场。此时空真已经完全被毒雾吞没，不见影踪了。

　　“希望他不要让我们失望。”

　　国王喃喃地说。

　　此时。毒雾的笼罩下。空真强撑着身体的疼痛，在触手和毒雾的双重包围中苦苦挣扎。

　　要是克妮在我身边就好了。

　　他的心里又冒出这个念头。

　　这是第几次这么想了呢？他仔细回忆了一下。

　　被哥布林包围的时候，他这么想过。

　　飞向危机四伏的隐绮森林的时候，他这么想过。

　　上一次这样被巫师攻击的时候，他也这么想过。

　　自己真的，都只是在面对着处理不了的危险的时候，才会想起她吗？

　　我到底为什么要救克妮？

　　他猛地回想起这个问题。

　　当初，特里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没有明确地回答。

　　当时他没有告诉其他人。

　　实际上，当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感到一阵慌乱。

　　因为那时他找不到一个答案。

　　只是一种感觉，一种信念。

　　他只是觉得应该要去这么做。

　　那么。现在他扪心自问。或许，自己只是把克妮当成一种依赖了？自己感到孤独，感到恐惧的时候，才会想起她？

　　这个答案令他恐惧。

　　难不成，克妮对于自己的意义，就像现在这面防护盾一样吗？自己难道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需要一个人去保护自己？

　　就像自己需要一面防护盾去抵挡毒雾一样。自己只是需要一个人，替自己抵挡外界的困难，所以自己才要救克妮吗？

　　自己只是需要一面保护盾吗？

　　我是何等怯懦的一个人啊。

　　身上伤口一阵一阵地疼着。

　　空真真的要支持不住了。

　　或者说是，他其实早就支持不住了。而他一直在用一个不愿意深究的目的，去欺骗自己。所以他才一次一次稀里糊涂地挺了过去。

　　而如今一个泡沫被戳破。一个真相摆在他面前了。所以他就一瞬间失去了支撑自己的一切。所以他就再也无法在垂死的时候挣扎了。

　　我是何等怯懦的一个人啊。空真想。

　　巫师的魔法阵里不停地喷涌出毒雾。那些毒雾升到半空中，弥漫了整个角斗场。死亡的毒雾，地狱来的触手。他们摧毁了人间的一切美好。

　　角斗场里的观众们早已疯狂。他们抛妻弃子，只为了从出口挤出去。但是人流越是拥挤，出口也就显得越是狭窄，就算有能挤出去，也都会被后面一拥而上的人群踩倒踩死。调集来的那几个守卫根本不可能维持得了秩序。

　　皇家魔法师们束手无策，纷纷溃逃。仍由毒雾慢慢延展，伸达到了国王所在的看台上。

　　欧雅，克妮，芙诺，特里他们也在汹涌的人潮里。好像被吸进了风暴里。尽管他们互相扶持，但还是被一点一点地，磨灭缩小在风暴中。

　　空真全都看到了。他看到了施虐的巫师，看到了被摧毁的一切。

　　那么我在做什么呢？我就仅仅只能是，躲在一个防护盾的后面吗？

　　面对着外面的毒雾，我躲在防护盾的后面。面对着外界的危险，我就躲在克妮的身后吗？

　　空真突然明白了。

　　他把防护盾收了起来。

　　来吧。他说。

　　来吧。

　　毒雾会放大内心的恐惧。我知道。

　　但是我不会再害怕了，不会再逃避了。

　　我不会再是一个只敢躲在别人身后的少年。

　　我会直面你。

　　来吧。

　　毒雾慢慢地向空真聚拢过来。

　　来吧。

　　它彻底包围了空真。

　　空真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