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紧张万分的西线方面军不同,此时西岸的帝国大军可谓意气风发,数以千计的军号响彻穹顶,接连成片的军旗迎风招展,三个军团八万大军有条不紊的开始沿河列阵,呈“品”字型阵线,将游骑兵军团的西岸阵地牢牢困住。
待到傍晚五点三十分,确认对面的克洛维暴徒没有增援――安森提前命令后续军队都停在皇家庄园以外了――同时敌人疑似分别增派十到十五个团沿河向南北方向行动后,皇帝无比自信的也做出了自己最后的部署:
“伯纳德军团列阵左翼,增派七个步枪团,一个炮兵连,一个骠骑兵连把守下游渡口,列奥军团拱卫右翼,增派十个步枪团,两个炮兵连把守上游渡口,同时调集工匠民夫和不少于二十辆工具马车,如果击溃敌军,立刻做好抢修浮桥的准备。”
“从我麾下的军团中抽调半数担任预备队,在白鸢镇后方待命,其余部队填充中军,组成冲击纵队,开战之后担任攻破敌军西岸阵地的先锋军。”
“在白鸢镇外修建单独的炮兵阵地,将全军剩余的所有火炮集中使用――过去因为帝国炮兵技术精良,严重忽视了规模的威力,这方面应当效仿我们的敌人,不应当把火炮当做单纯的支援武器。”
“将骠骑兵安置在两翼步兵线列的后方,一旦我军正面突破克洛维暴徒的西岸阵地,士气崩溃的暴徒必然蜂拥撤退;届时步兵让开道路,骑兵从两翼突袭,就在岸边绞杀对面的溃兵!”
如此完善的部署,当然不会是从未上过战场的皇帝突然灵光乍现,自己想出来的,而是众多贵族参谋,骑士和经验丰富的军官们共同讨论,审定后得出的结论。
尽管眼下皇帝的八万大军称得上装备精良,素质优秀,但毕竟是仓促间集结起来的军队,作战配合还远远达不到真正精锐的水准,太过复杂的战术安排反而容易出乱子,不如干脆就尽量简单,将各个兵种拆分开来指挥更加高效。
这里所说的高效肯定不是战场调动方面,而是更加便于皇帝理解――虽然表面上亲征只是走个形式,皇帝不会真的干涉具体的作战细节,但谁也不敢保证皇帝会不会突然来了兴致,临阵再下达什么“让兵线前进四十公尺”之类的异想天开…所以还是事先说清楚的为妙。
就算到时候约瑟夫?赫瑞德再怎么脑子一热,毕竟军令如山,他自己安排的部署,总不至于再抽自己耳光吧?
当然明面上是没人敢点出来的,甚至还要诚心诚意,表达力十足的体现出自己的五体投地,甘拜下风:“陛下英明!”
至此,这场战斗在约瑟夫三世眼中已经是十拿九稳;就算对面的克洛维人真的有十万大军又如何,等罗兰与勒文特家族的大军一到,自己不仅兵力完全碾压对面,甚至还能形成三面包夹之势,再有沃尔夫家族的勃拉姆骑士切断后路,根本就是瓮中捉鳖,毫无难度……
……吗?
…………………………
“什么,因为后勤估计不足,大军进程受阻?!”怒目圆睁的约瑟夫三世,直接将信扔在了瑟瑟发抖的传令官面前:
“荒谬,全帝国…不!应该是全世界最富有的罗兰家族和领地最大的勒文特家族,竟然会因为后勤问题导致行程延误?!”
怒气冲天的约瑟夫甚至都忍不住笑了,这群秩序世界的渣滓,帝国的败类,连找理由都不会找一个稍微像样点的,简直是把自己的命令当做儿戏。
发现皇帝还在气头上,伯纳德立刻不动声色的站起身;他先是抬手打发了走了那个可怜的信使,紧接着将被皇帝揉成团的纸球捡起来展开,沉默了片刻之后又摇摇头:
“看来我们恐怕是不能指望这两位大公的援军了,没有了他们再想要彻底围困克洛维暴徒的军队,难度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以现状而言,假如我军无法在开战之初就拿下巨大优势的话,万一敌人的后续部队抵达战场,胜负…尚未可知。”
这句话,立刻让指挥部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那该怎么办?”约瑟夫三世脸色无比难看:“伯纳德,你该不会是想要建议我和敌人和谈吧?”
“当然不会!”
这么触犯底线的事情,伯纳德肯定不能承认:“现在局势到了现如今的地步,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只剩下赢和赢得彻底两个选项,主动和谈等同于认输投降,而高举秩序世界守护者大旗的帝国…是绝对不能投降的。”
听到这话的皇帝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些,他知道伯纳德背后是罗兰和贝尔纳两位大公,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是帝国北方贵族的集体态度:“那你有什么建议?”
“陛下过奖了,我也只是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确实没想到什么太好的办法。”伯纳德苦笑着两手一摊,同时目光投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身影:
“不如…让我们问问列奥?赫瑞德大人的意见,我看大人他从刚刚就在沉思不语,或许是已经有什么主意了?”
“啊?”
话音刚落,一个梳着整洁发型,服饰优雅的中年人怔怔的抬起头,眼神呆滞的看向周围突然朝自己投来的目光。
“……算了,伯纳德。”
约瑟夫无奈的摆了摆手,对于自己委任的这位列奥?赫瑞德统帅,皇帝自己当然再清楚不过――对方充其量也只有当个师长的水平,唯一的优点是足够忠诚,距离真正的统帅还欠磨练:
“我现在就想听听你的看法,不准有所隐瞒。”
“遵命,陛下。”
伯纳德从容不迫的扶胸行礼,仿佛刚刚那个无可奈何的家伙并不是他:“其实就在下看来这件事情…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哦,此话怎讲?”
“罗兰与勒文特大公迟到的原因…我们先姑且不谈,但就算迟到了又能怎样?”伯纳德两手一摊:
“以我们现在的大军,正面击败长戟河的敌人并不困难,甚至称得上绰绰有余不是吗?”
“但敌人的兵力可不只是长戟河眼下这些。”刚刚出神的列奥?赫瑞德终于清醒了,忧心忡忡的开口道:
“哪怕按最保守的估计,也还有半数以上并未抵达战场。”
“确实如此,阁下的判断完全正确。”
伯纳德微微颔首,但眼神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不过我们也并不需要在乎那些还没有出现的敌人,只要能赢下长戟河之战,攻克渡口,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就是陛下,被切断了退路的克洛维暴徒,并不会因为还有半数就能翻盘了。”
“恰恰相反,因为输掉了长戟河之战,被陛下的大军完全堵在了勃拉姆大公国境内,再没有希望威胁到骁龙城的区区几万克洛维暴徒,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剩下仓皇逃窜这一个选项。”
“战争从来不是数字的较量,关键战役的胜负未必是毕全功于一役,让大家看到谁才是占据上风一方,远远比多打死几个敌人更重要。”伯纳德意味深长笑了笑:
“而且我也相信,等到陛下的大军势如破竹的赢下长戟河之战的胜利之时,罗兰与勒文特大公的军队…想必怎么也应该抵达了吧?”
阴沉着脸的约瑟夫三世,并没有接过他的话。
伯纳德的意思他当然明白,这一战能否歼灭克洛维人的军队已经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能否赢得长戟河之战的胜利;只要赢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无所谓,但如果输了……
不,自己决不能输,也绝不会输!
此次亲征,他已经是赌上了自己全部的筹码,骁龙城内的那些帝国贵族们肯定也在热切观望着这场战斗的结果,无数的人在盘算着如果自己输掉战斗,他们该怎么瓜分赫瑞德皇室上百年来积累的财富,自己会被教廷彻彻底底的抛弃……
龙骑士的血脉,将在自己手中走向没落!
那是约瑟夫三世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现在的他也已经明白了伯纳德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如果不能打赢长戟河之战,别说援军,大半个帝国都不会再支持自己了。
“亲爱的伯纳德,你的话很有道理。”皇帝终于平息了怒火,看向众人的眼神开始变得充满激情:“帝国的长矛永远只能前进,绝对不能后退。”
“我们决不能让克洛维的暴徒玷污金色鸢尾花的光辉,纵容一群背叛了国王的暴徒继续猖狂,乃是秩序世界守护者的耻辱!”
“我的忠心耿耿的封臣和骑士们,以秩序之环的名义,我…约瑟夫?赫瑞德,帝国的皇帝,向你们发出最最诚恳的请求……”
“……带给我胜利吧!”
……………………………………
圣徒历一百零三年八月二十日,清晨七点五十五分,趁着黎明时分的薄雾逐渐散去,帝国一方率先开炮,成功先声夺人。
面对上百门大炮的狂轰滥炸,西岸游骑兵军团阵地瞬间便被压制,接连迸裂的炸点直接将最外围的土墙和陷坑蹂躏的四分五裂,掀起的尘土砸入后线的堑壕,不少士兵被当场活埋。
在近乎天灾的单方面碾压之下,负责指挥西岸阵地的总参谋长法比安甚至不敢下令还击――他担心这么做会直接暴露己方的炮兵阵地,当场变成敌人的活靶子。
这绝不是杞人忧天:帝国炮兵的水平有目共睹,特别是眼下可是皇帝本人亲征,带来的炮兵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一旦被盯上,几番轮射砸掉自己的炮垒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这一次法比安似乎是真的误判了,因为接连成片的炮火几乎全部落在了外围阵地上,近乎不计成本的想要敲开一个可以进攻的口子。
疑惑的副参谋长躲在堑壕里望向对面,在他的印象中帝国围攻阵地的手段总是很灵活的――炮火试探,骑兵游击,步兵线层层压制…这种大炮猛砸一轮,给步兵开路的简单粗暴打法,似乎是克洛维一向的套路啊?
就当他还在疑惑之际,后线传来了安森?巴赫的命令:炮兵立刻开火还击,压制敌军左右两翼的军团。
尽管满脑的问号,但法比安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执行,所有炮垒立刻向敌人的两翼开火。
于是在一片晴空之下,刚刚还在嘲弄被炸得焦头烂额的帝国线列步兵们,很快也尝到了相同的滋味…虽然规模和威力都远远不如帝国一方的声势浩大,但也给了帝国两翼不小的压力。
“啧……看来是被对面的敌人发现了啊。”
拄着自己的佩刀,伯纳德一边观望对面一边摇头叹息:“刚上来就能察觉两翼埋伏的骑兵,安森?巴赫…难道他真是天才?”
“我倒不是不这么认为。”
面无表情的嘉兰爵士默默走近前来:“长戟河两岸地形开阔,无论换做是谁都会想到利用骑兵发动快速袭击的;正面进攻目标又太大,当然会选择在两翼。”
“既然安森?巴赫特地把这里选为战场,还敢于将主力军放在西岸,就说明他早就算到了有这种可能性,做出合理的应对这并不奇怪。”
“你倒是看得清楚。”收回目光的伯纳德露出了一闪而过的诧异,认认真真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家伙:
“看来让你当一个军团长实在是委屈了,参谋的位置或许更适合你一些。”
“多谢大人的夸奖。”嘉兰爵士皮笑肉不笑:“我可以看做是您对我的承诺吗?”
“当然可以,前提是你得能活着回来。”
伯纳德欣然答应:“皇帝宽恕了你战败的罪过,但想要戴罪立功,你和你的军团得拿出相应的成绩――十五分钟后发动全线进攻,我会给你四轮炮火的掩护。”
“撕开克洛维人的西岸阵地,然后活着撑过这场战役,费尔南多的死…我保你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