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陈默和朱班副回团。
一路上,朱班副横眉冷对、不开一言,陈默也乐得清净,暗自揣摩记下的龟甲文。
只可惜,那数百象形文他虽记全了,每个都能认得,却不知如何组合,摇晃了一路,还才组合起不知是否正确的三个字。
“龟蛇戏?这是什么?”
脑子里还记着奇奇怪怪的图案,陈默跟着朱班副前后脚进了寝室。
“三拖一!”
“炸了!”
“王炸!哈哈,报单!”
“日哦!”
陈默在那儿发愣,里面的三个人愣是没看见他,反倒是手脚麻利地斗完了两盘地主。
部队有句老话,紧步兵慢炮兵,稀稀拉拉后勤兵。这句话在陈默入伍那时还是比较贴切的,但还不够全面。
比起预备役,就算是机动作战部队的后勤仓库、装备修理所,他们的两个经常性工作也算抓得有声有色,四个秩序也算相当正规的。
这一点,从陈默宿舍的特点就能看出来。
墙上挂着几张海报,海报上的女郎穿得不多,很漂亮。
两张高低床,床沿搭着三件常服,肩章一个粗拐,一个一粗一细两道拐,一个一杠三星,除了那一杠三星的,其余两件领子上都黑乎乎的,貌似能有半年没洗。
地上到处都是瓜子皮,墙角的垃圾桶反而是空着的。
房间里弥漫着浓烟,但仍旧掩盖不了某种奇怪的腥臊气味儿。
床下贴墙根儿的地方有几坨卫生纸,黄斑点点。
整个寝室,四个床位,除了陈默的被子是个豆腐块儿,其他三床被子就是揉吧揉吧一团,郝强和朱英辉二人直接是太空被。
这是典型的非军事化倾向。
而这帮家伙显然也得了不治之症——懒癌。
三期士官是班长郝强。
二期士官是老兵刘增,比朱英辉兵龄晚两年。
戴上尉军衔的是一连长周云,除了预编人员整组训练的那两个月,其他时间在作训股帮助工作,顺便管着公务班。
郝强、朱英辉、刘增,加上新兵陈默,这便是广平预备役步兵团所有在编的兵了。
“哟,陈拖拖回来了?咋样?没事儿吧?”
终于,刘增瞅见了发愣的陈默,叼着烟笑道。
“陈拖拖”是刘增给陈默取的外号,因为陈默做事总是慢一拍。
陈默回过神,笑笑:“没事儿……”
“龟儿子!三条枪!不带!报双!”郝强摔了牌,回头对陈默道:“没事就好,等会儿把团领导办公室和楼道打扫一遍。”
陈默愕然:“全部?”
“怎么的?还讲价钱?赶紧的,现在就去!”
朱英辉瞪了陈默一眼,踢了踢刘增凳子:“喂!没看见老子回来了?还不让位?”
刘增嘿嘿一笑,留恋地看了看手里的牌,递给朱英辉,朱英辉坐下,哼哼道:“不懂事!”
“那我去了。”陈默叹了口气,这帮无良老兵!
公务班不站岗,因为团大门根本就没有设哨兵。
但事情却不少。
郝强和朱英辉都有驾照,在给团领导开车的同时兼着公务员。
刘增是团里的保密员,在军务股帮忙,负责收发电文及司令部杂事。
陈默在政治处打杂,就像长工,什么活儿都干。
团领导的办公室卫生,原是班长班副的责任田,但陈默能说什么?
呵……新兵么!
陈默工作很细致,擦个办公桌,就换了两盆水。
常服挂在衣架上,团长穿着衬衣,领带掉在肚脐上,领口扣子开了三颗,露出胸口一坨黑毛。
团长靠在沙发上,点上了一支金陵十二钗,吐了个烟圈儿。
他的目光无焦距地投在橱柜上。
橱柜里摆着四个奖杯、挂着三枚奖章。
“团长,你还得过五项铁人亚军?”陈默擦着奖杯,问道。
团长一惊,焦距一下就集中了,腰杆一挺,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指着陈默咬牙道:
“你……你居然用抹布擦老子的奖杯?”
陈默奇道:“不用抹布用什么?”
团长气得抖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跟陈默这个愣头青新兵蛋子发火,实在是划不着。
“算了,爱用啥擦就用啥擦吧!唉,都预备役了,还计较这干球!”
团长叹息一声,有些萧索地重新坐下。
“叮铃铃……”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团长有些恼火地接起,竟是军分区一号台转过来的。
“什么?政委明天来检查?我这一亩三分地他还不清楚么?检查什么?”
“赵团长,这我就不清楚了,首长也是临时动议,专门要去你们团看一看!可别说是我泄密的啊!”
“好吧,周科长,谢了!”
挂了电话,团长皱起了眉头。
团里地方小,人也少,现役编制28个。
团政委、后装处长转业后一直缺编,机关股长和营连长也是锣齐鼓不齐,加上公务班的4个战士,全团满打满算也就18个人。
就这点人,团长听脚步声就能听出谁是谁,根本没有任何看头哇!
再说,党委扩大会刚开不久,年度工作还没起步,这时候有什么好检查的?
“怪事!刘胜利那货哪根筋不对了,莫非是来找茬儿?”
虽说分区政委就要大驾光临,团长却一点都不紧张,抽着烟,拿出手机开始翻看股市信息。
工作之余炒点股,在那时的预备役并不鲜见。
看了一会儿,团长忽然将手机摔在桌上。
陈默回头:“团长,你怎么了?”
团长怒道:“陈默,你说老子是不是很失败?”
陈默不知如何接话,便是愣了。
“老子也是特战出身,怎么就混到预备役了呢?”
团长吼吼着,却有些英雄气短:“当兵22年,毛钱没存下来,炒股都玩不起,你说,老子是不是很失败?”
陈默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像是有点。”
团长瞪大眼睛,恼火地看着陈默。
我这发发牢骚,你特么还当真了?没见那里摆着的奖杯奖章?
看来别人说的没错,这兵娃子还真是蠢,就不知道拍拍马屁,让老子高兴高兴?
“不过团长你也别灰心,失败是成功之母,这是爱迪生说的。”
陈默再不会察言观色,也能看出团长的情绪不太对,便安慰道。
“滚——”团长憋屈怒吼一声。
唉……团长受打击了,粗暴一点就粗暴一点吧,我一个新兵,不跟他计较。
“是!”陈默立正,敬礼,端起盆子就出去了。
到了楼道,刚拐过弯儿,就听见团长在房里咆哮:“爱迪生,我****大爷!”
机关还没下班的干部都发傻了。
爱迪生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