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牢之不无羡慕的说道,“当年,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机遇,也不至于熬了这许多年,你小子真是,命好!”
在激烈残酷的战局之中,能够横冲直撞还留得命在,绝非莽夫一身蛮力可为。
可能够得到上峰赏识,更是困难。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刘牢之自己是熬资历苦熬这么些年,又多疏通人脉,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可见时势造英雄,如今,这小子又得了衡阳王青眼,未来必成大器!
只是,瞧着现在的刘子瞻一脸呆样,倒是气的刘牢之直想踹他两脚。
刘子瞻脸上写满了后门得保,劫后余生的庆幸,什么升官中郎将,还要率领三千人平乱,他完全没听进去。
不过,听刘牢之这么说,这仿佛是件好事,试探开口道,“将军,那什么时候拔营?”
他还得去练兵呢,从前他也就是个百夫长,如今成了中郎将,管这么多人,这得去练练手。
无论何时何地都惦记着手下那帮子兵,刘牢之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下属刘子瞻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升官的喜悦在他脸上那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其实,要是直接告诉刘子瞻,中郎将一个月的俸禄是如今的三倍,那刘牢之就能看到他想看到的表情了。
实在是,中郎将和百夫长也就名头不一样,他刘子瞻怎么知道。
升官发财升官发财,升官就等于发财嘛。
这话不能说到明面上,刘牢之低头沉思片刻,抬头问道,“给你三千人,你能多久收复句章城?”
如今,诸暨乱局在刘子瞻回来前已平息不少。只是,孙恩等人洗劫句章城后,再去旁的城郭时,守军反抗激烈,只能又退回句章。
会稽其余各县的人又不是傻子,一看那群土匪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行的打家劫舍之实,立马加强防备,等待朝廷来救。
所以,句章便是孙恩如今的贼窝。
刘子瞻沉吟片刻,对着刘牢之问询的目光自信道,“这三千若都是精锐,不出半月;若一半是精锐,那不出一月便可班师。”
刘牢之差点被刘子瞻噎个半死,他怎么知道自己要给他的兵里面掺水?莫非这小子能探听别人心声?
刘子瞻看自己老板精彩的表情,赧然一笑,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将军,若是朝廷想要迅速平叛,月前便能马踏句章。想来,朝廷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有今日衡阳王见我之机。”
这都是出自刘子瞻猜测,以他与孙恩的交手来看,此人虽然用兵狠绝,常用什么道义给兵士洗脑,让其为之前赴后继。可那些人终究是良民投军,比不得朝廷精锐,装备更是差劲。如果朝廷下定决心平乱,必然不会拖这么久,或者说根本就不会有孙恩起事之机。
今日衡阳王一见,便指定他去平乱,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刘牢之必定要留守建康。
刘牢之留守震惊半晌都合不拢嘴,要不是知道这个家伙出身草莽,他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消息来源了。
刘牢之这回真心实意的拍了拍刘子瞻的肩膀道,“若一月后班师,除夕宫宴,你我便能开怀畅饮一番!”
刘子瞻心想,看来,这真的是给了他一半的精锐一半的水军啊。
等等,除夕宫宴?
那可是三品以上大员才能赴宴啊!
刘子瞻眼睛越瞪越大,惊异看向刘牢之,刘牢之冲他点了点头。
若能凯旋,三品之上大将必有刘子瞻的姓名!
刘子瞻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冲了出去,留下刘牢之在瑟瑟寒风中发愣。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看不懂自己这个愣头青下属了。
但是,很快刘子瞻的捷报就一叠一叠送到了刘牢之和衡阳王的案上。
诸暨大捷!
惠阳大捷!
句章大捷!
孙恩率余部窜逃海上,又干起了海盗的老本行。
衡阳王得意于自己看人眼光,而刘牢之却是心有戚戚,好小子,深藏不露啊!
最令人振奋的句章捷报传入建康,建康民众精神都为之一振,如今会稽几乎全境收复,只是可惜谢郡守身死,看不到如今大捷。
除夕将至,也是为了庆祝大捷,建康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竟比王莘立后那日还要喜庆。
世事孰重孰轻,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在。
除夕当日,王莘和褚方云从北宫坐上马车启程去往建章宫赴宴,竟然被堵在了路当中。
也不知道萧霁抽什么风,非要把她和褚方云这两个寡妇拉出来当花瓶,自己怎么不立个皇后,总比她们这两个远亲嫂子强啊。
眼见马车被人群逼停,王莘只听到马车外,喧闹的人群仿佛有一个共同的声音。
“刘将军如今刚过玉祥门!”
“快往前走走!快!刘将军的队伍就快到了!”
王莘听着心下稀奇,刘牢之何时在民众之中有这样的威望了?
王莘悄悄掀开帷帘,就瞥见一个身材伟岸的青年男子打马而过。
百姓夹道相迎,一些大胆的小女郎竟将自己的簪花也扔向了那男子。
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刘将军威武!”
王莘记得刘牢之仿佛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况且也没有,这么高吧。
那这位刘将军是,新冒出头的刘子瞻?
刘子瞻正在马上摇摇晃晃的享受着来自众人的瞻仰,心下得意不已,这种感觉就像喝了酒微醺时的那种飘然。
眼神随处一瞥,就瞧见一个熟悉的红色马车,只是刚瞅过去,掀开帷帘的素白手指就缩了回去。
刘子瞻急急再想细看,那马车竟然掉头就走了?!
王莘刚放下帷帘,就吩咐回雪让车夫掉头换路,耽误了宫宴可就不好了。
褚方云看着王莘短短一会就被冻得指尖通红,牵起她冰凉的手掌,心疼道,“妹妹这身子也太弱了,这样冷的天何必走这一遭呢?”
萧霁帖子下的奇怪,王莘的反应也奇怪,王莘已经一年多未曾赴外宴了。
王莘只是一笑,“我这身子从小就这样,看着虚,其实能抗的很呢。你我是他萧霁善待宗室的活招牌,他称帝第一年,自然想把我们拉出来当花瓶了,姐姐倒是不必多虑。”
王莘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观察萧策的机会。
绕道而行,花费的时间比从前那条路久了许多,到底没有迟到。王莘和褚方云在侍从的簇拥下,走进了建章宫。
王莘和褚方云都不是第一次走进宫城,只是时过经年,两人的心境已经不复从前。
少女时代的王莘常常陪着母亲康宁长公主赴宴,那时觥筹交错之间,都是恭维和虚以委蛇。而褚方云则常常在高座上接受诸位命妇的恭维和艳羡。
如今两人一齐赴宴,从外宫城走进内城,倒还是头一遭。
巍峨高耸的宫室在冬日罕见的晴天之中,更见繁华。
为了这场宫宴,动用了数百匠人以苏杭一带上供的绸缎覆在宫道两侧,一是作为路引,二是遮风。
宫道狭窄,穿堂风呼啸而过,冷硬非常。
为了贵人们身体康泰,以丝绸挡风,也只有萧策想得出来了。
褚方云牵着王莘的手有些颤抖,王莘另一只手覆了上去,轻轻道,“姐姐,别怕。”
有了王莘这句话,褚方云心下微定,长出一口气,转头对王莘微微一笑,终于端起曾经褚氏皇后的架子。
“哀皇后,恭皇后到!”
落了难的凤凰又如何,是凤凰永远都是凤凰!
两个人出现在宫宴上时,诸命妇都是一惊。
这建康城变天了?
这两位怎么从北宫出来了?
王莘和褚方云顶着各异打探的神色,缓步走入,接引的小黄门弯着腰将两位贵人引向了高台之上。
王莘褚方云一步一步走近高台上的凤座,心里却也是一步一步忐忑。
这萧霁搞什么名堂?
他是后宫无人了吗?让她们两个坐在这样扎眼的位置!
到了位置,两人堪堪落座,萧策便出现了。
“衡阳王到!”
小黄门高声唱到。
时隔两年,王莘又见到了她们的仇人,萧策。
依旧那样阴恻,依旧那样单薄。
很快,宫宴的主人萧霁就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下。
萧霁人如其名,人前端的是光风霁月端方君子的模样,只是背后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当年,如何和萧策取得联系,如何让萧策捧他为帝,他们之间的交易还犹未可知。
众人起身行礼,只听萧霁清朗的声线响起,“诸位平身吧!今日除夕宫宴,君臣同乐,大家自娱便是。”
众人齐声称是,只是萧霁又转过头对着褚方云和王莘道,“今夜是除夕,为阖家团圆,扰了两位嫂嫂清修,不过两位嫂嫂为景朝国运祈福,也是功德无量,今夜便是请两位嫂嫂同庆。”
王莘心里暗骂,面上只能附和。
“怀化将军刘子瞻到!”
众人皆是好奇看向这位战功卓著的新贵,听闻这位将军战场之上能够以一当十,且用兵诡秘,常常使人摸不着头脑。孙恩对上这样一个奇才,不败都难。
王莘也是好奇,来时导致堵塞交通的应当就是这位刘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