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随着宏亮的声音，进来了一个身材健壮的红脸膛汉子，左手提着马鞭，右手拎着一大坛子酒。

　　刘季一听，马上就知道，来者正是他的刎颈之交——夏侯婴。

　　自从十二岁那年被刘邦救了性命之后，夏侯婴便随父亲到塞外贩马，多年的历练，识马、养马、御马、驾车，样样精通。

　　两个月前，夏侯婴被征为沛县厩司御，掌管车马，深得县令赏识，一直公务繁忙，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就赶着来找刘季叙旧。

　　兄弟见面，分外亲热。刘季赶忙拉夏侯婴坐在席上，摆下两个海碗，拿出昨日剩的半盘烤彘。两人边聊，边开怀痛饮。

　　“三哥，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好着呢，整天有酒有肉，地面儿上的这些混混儿知道我的名声，都老实了不少，唉，只是啊……”刘季一声叹息，压低了声音，“老百姓的日子太苦了，田租、口赋、杂赋大大小小十几种，一年到头打下的粮食，三中有二都给搜刮去了，剩下的余粮也就能维持少半年，简直是没有活路。”

　　沉默。

　　夏侯婴“咕咚”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碗酒，刹那间胸中热血奔涌。

　　刘季呷了一口酒，接着小声道：“这皇上啊瞎了心，要修皇宫、修陵墓、修长城、修驰道，就一批连一批地征用壮丁，我这小小泗水亭的十个里，一年来被征调走的少说也有三百人。”

　　“更惨的是，不少壮汉就活活累死在外，留下孤儿寡母在家。”刘季一向豁达大度，可说到此处，猛地抽泣了一下，眼里涌出的泪花滴在了碗里。

　　又一阵沉默。

　　夏侯婴是铁打的汉子，可心也被刘季的眼泪狠狠地揪了一下。在他心里，三哥讲义气，为三哥抛却性命他也心甘情愿。而三哥的这份仁德之心，更使他肃然起敬。

　　“三哥，你说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全听你的。”

　　“怎么过？”刘季抹了把脸，苦笑道，“一天天混吧！”

　　“算了，不说这些，你在县衙里当差，过得顺当吗？”

　　“小弟这套把式，别的不敢说，御马驾车是区区小事。”夏侯婴转忧为喜，拍了拍膝边的马鞭。

　　“让我比划比划。”

　　二人来到院中，夏侯婴手握马鞭，像变戏法似的连抖了三个鞭花，在半空中发出清脆的响声，接着递到刘季手上。

　　刘季握着马鞭，觉得浑身上下都极不自在，想学着夏侯婴的样子，挥开马鞭猛甩出去，可手不应心，“啪”的一声，实实在在地抽中了身旁的夏侯婴。

　　这一鞭可太重了！在夏侯婴的左脸和脖子上留下长长的一道伤痕，胸前的衣服也被撕裂开来。他下意识地摔倒在地。

　　“哎呦！兄弟！”刘季见状，赶紧丢下马鞭，窜过去搀扶夏侯婴。

　　“都怪我太冒失啦！”

　　鲜血顺着伤口不住地往外渗，把前襟染红了一大片，可夏侯婴满不在乎地用粗糙的大手擦了两下，憨笑着说：“三哥，出点血算啥，如果三哥用得着，兄弟这条命都是你的！”

　　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刘季的眼睛，他紧紧搂住了夏侯婴宽厚的臂膀。

　　不曾想，这一幕误伤，被班房里那个阴险狡诈的孙不二看了个正着。

　　由此，给刘季和夏侯婴这对生死之交带来了一场飞来横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