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大概又做梦了,我觉得脑袋有些胀痛,胃口也不是很好,扒拉了几口饭,便去了国子监。
一早来到书院便看到了李元初,他仍是一身白衣,恍若谪仙。
听同砚们说,他今日是来授课的,教我们水墨丹青。这倒让我有了些许期待,倒不是因为别的,只因我对永朝画艺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抱着满腔热情,我提笔挥毫,可世事往往不尽人意,一看就会,一画就废,说的就是我这种人,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沓画纸就被我挥霍尽了。
我十分懊恼,双手扯着发根,将头埋在了臂弯里。耳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偷偷侧目,发现一双玉底皂靴停在了我的书桌前。
不用想也知道是李元初,怎的,又来嘲笑我?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没品了……
我正胡乱地想着,突然就听他说话了:“你基础太差,绘画技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
虽是忠言但毕竟逆耳,我刚要怼回去,抬眼却撞入了一双柔情的眸子里,我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
我可没忘记三哥嘱咐过我的话:越是美丽的东西越危险。
所以,我决定离他远一点。
我竖起一身利刺,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他却置若罔闻,伸手便来扯我指间的毛笔,岂能让他得手?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毛笔,他看都没看我,指尖稍稍用力便掣了过去,倒抹了我一手的墨。
可恶,不可饶恕!
我掏出手帕,将手上的墨渍仔细拭去,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对付他,抬眸却发现他在伏案作画。
墨汁洒在宣纸上,粗粗的几笔,已是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待看清画中之人时,我不禁怔了一下,就像被什么定住一般,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画的居然是我在漠北时的光景,身后的桃红落花,漫天飞舞。
不知何故,他突然捂住了胸口,眉毛也拧成了一团,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瞧见他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不知怎的,我的心也跟着抽了一下,竟有点儿痛。
他的状态越来越差,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握着画笔的手也在轻轻颤动,忽地,他喷出一口鲜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所有的人都慌了,忙着去查看他的伤势,我怔楞了许久,等缓过神后,入眼便见斑斑血迹。
这个场景我绝对见过,像极了梦中的……彼岸花,对,是彼岸花,再看整张画作,我着一件桃粉色纱衣,掩映在大片彼岸花中,而这片彼岸花竟然是他的血!
痛,好痛,我的心好痛,我拧眉捂住心口,为什么我的心会痛,那么的痛,倏地,我的喉头涌起一阵腥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已是几日之后。
人是醒来了,可我整日昏昏沉沉,食不知味,寝不遑安,我想我是真的病了。
听夭夭说,这几日,皇后娘娘每日都派人来为我请脉。夭夭还说,皇上已经把我赐给了李元初做侧妃。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其实李元初也没那么讨厌,他人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只要我肯跟他好好过日子,还怕他亏待了漠北国不成?
夭夭却在一旁长吁短叹,她说再也没脸回去见王上和王后了,她还说要以死谢罪什么的,说的我一个头两个大。
我算是被她闹怕了,便问她:“那你说怎么办?皇上都拟旨了,难道要抗旨不成?”
“不还有承王殿下吗?”夭夭说。
“他还没那个能耐。”我轻笑,对夭夭说,“君无戏言,承王殿下再尊贵终究也只是个臣子。”
她不说话了,过了许久,才对我说:“哎,不想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现在就出宫快活去。”
我本来不想去的,见夭夭高兴,便应了下来。抓上一把金瓜子,我和夭夭偷偷溜出了皇宫。
这汉京城果然繁华,满大街都是人,绸缎庄、古玩店、典当行、钱庄、客栈满街林立,胭脂铺、首饰坊里屡有女子出入,酒馆茶肆里挤满了各色客人,热闹极了。
我大病初愈,太医说,宜清淡、不宜进补,所以夭夭带我去了一家素食斋。我看了眼夭夭,这小丫头行呀,这么上心,不枉我那么疼她。
这永朝人可真会享受,吃素还吃出了名堂,小小的面团捏成了鸡鸭鱼肉的形状,像真的一样,不仅好吃,还很好玩,口感卖相俱佳。
见我丢出一颗金瓜子,那小二的眼睛都看直了,他屁颠屁颠地围着我转个不停,我夹哪道菜,他就介绍哪道菜,热情的不得了。
见我的筷子落在了砂锅里,他赶忙介绍:“这叫斋菜煲,道家、佛家又称它为寺院菜,烹以三菇六耳、瓜果蔬茹及豆制品而成,爽脆可口,气味香鲜。”
我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果然爽脆可口,再啜上一口清茶,那叫一个惬意,神仙也不过如此。
我倚栏而坐,吃着斋菜看着街景,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
这时,对面的商铺走出一对男女。男子揽着女子的肩膀,女子依在男子的肩头,两人以扇遮面,情意绵绵地诉说着什么。
直到走出二、三、四、五对男女时,我才恍然觉得对面的商铺似乎并不简单。
“想什么呢?”夭夭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指了指对面的商铺,对她说:“我在想,那里是不是很好玩?”
夭夭冲我挤眉弄眼:“不如咱们过去瞧瞧?”
“说吧,对面是做什么的?”看她那样子,还有啥不明白的?她肯定知情。
“扇面坊。”看了我一眼,她又加了句,“是桃枝和柳枝告诉我的。”
桃枝和柳枝是皇后娘娘拨给我的宫女,平时负责我的起食饮居。我去书院的时候,夭夭会找她们闲谈解闷,能从她们口中获知这些地方,倒也不稀奇。
一炷香后,我立在了扇面坊,我是被夭夭拖着过来的,来了才知道,这是一家相亲机构。
姑娘们隐在纱幔后,把扇面画好,店家会将其摆到架子上,届时会有未婚男子前来挑选,女子亦可在纱幔后观察男子,若男子选中了扇面,扇面的主人也瞧上了男子,两人便可在扇面坊里相会,男子若也看上了女子,那么两人便可牵手走出扇面坊。
禁不起夭夭软磨硬泡,我执笔画了一枝桃花。
店家管我要住址,说若是被人选中了,好派人前去通知我。
我摆了摆头,在登记簿上落下八个字: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我注定要嫁永朝皇室之人,还有什么变数可言,撂下毛笔,我抓起夭夭的手便离开了扇面坊。
天色渐渐暗下来,趁着天还没黑透,我和夭夭匆匆返回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