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星微真人

　　再过了数日，聂寒的身体便复原了。

　　只是记忆消退得更加厉害了，由于卧床几天，没有查看日志，再次翻看的时候，发现许多情形压根记不起来了。本来以为前段时间勤奋练功，记忆有所恢复，没想到休息几日，更加变本加厉了。如此下去，怕要成为一个废人了。聂寒心中一片惊惶，心想还得加倍练功才行。

　　这日他终于再次走进竞武庭。众师兄弟本来都在习武练功，看到聂寒，全部停了下来，吃惊地望着他。聂寒心中奇怪，众师兄弟虽然大多数平时不大待见自己，但是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像看怪物一样的看自己。

　　小师弟宋浩迎将上来：“聂师哥你来了！”

　　众人似乎恍然大悟，全部齐声道：“聂师哥好！”

　　聂寒心里一惊，是啊！自己是星微真人的三弟子，本来除了大师兄凌云，二师兄郭茂以外，其他人都应该称呼自己为“师兄”、“师哥”，只是如此场景，十六年来却是头一次。

　　其实众师兄弟心中何尝不是如此讶异。聂寒不知道的是，上次年中比武，他在玄武究竟引起了多么大的震动。

　　当年玄武最厉害的天才太尹真人，将【青云卷剑录】练至化境【归真】，已经是二十八岁。更别说以空真之躯，击败真气两重天，而且是以初阶功法【青云卷剑录】对招三阶功法【碧落流影剑】，这个游离于师门边缘的三师兄，本来所有人都觉得他无足轻重。到头来他所带来的颠覆感受，简直是无法形容。

　　聂寒茫然地点点头，继续往里走。

　　师傅星微真人唤他来见。走到内堂，并没有看到师傅。

　　这是间偏狭长的屋子，门窗梁栋古色古香，屋内两侧挂了几幅山水画。聂寒见师傅不在，便走过去欣赏，慢慢等候师傅。聂寒虽然不懂字画，但是看到这些山水画，清新淡雅而又栩栩如生，不觉感到寂静空灵，意境幽远。

　　聂寒正觉得兴趣盎然，师傅星微真人走了进来。他着一身素袍，面容清瘦，精神矍铄，见聂寒看的入神，微微一笑。

　　聂寒恭谨地拜见师傅。

　　星微真人道：“你可参悟出什么玄机？”

　　聂寒颇感羞赧道：“弟子并不懂书画，不过等候师傅，闲得无事才随性看看。绝不敢乱道玄机！”

　　星微真人一笑。“其实这画，懂得欣赏之人，就是深谙玄机了。”

　　聂寒道：“弟子只觉得这些画妙手丹青，活灵活现，但是又与真实眼见有所不同，却想不出来为何如此，所以才观赏得入神！”

　　“喔？”星微真人惊讶道：“为何这画活灵活现，却又不同？”

　　“眼见真实的青山绿水色彩明艳，这山水画白纸黑墨却气韵生动、惟妙惟肖。看是不同，却又神似……”聂寒突然激动道：“我知道了……这山水画虽然笔墨简约，却不是为画山水身骨，而是画山水之意境，意境在，虽寥寥数笔，便将山水的印象呈现出来了。”

　　星微真人捋须含笑，望了聂寒好一会儿道：“孺子可教也。也难怪你能将【青云卷剑录】练到【归真】的化境！这画有画意，剑有剑意，咱们学武求道之人，所求最高境界就是这【归真】，你可知何谓“归真”？”

　　聂寒摇头。

　　星微真人继续道：“天下武功招式，数不胜数。每一门派存在，都有其过人之处，但是天下武功，互为攻克，却远没有一套剑法可以横行天下无敌手。这是因为所有的剑术无论多么精妙，其实都是为了“攻击”和“防御”，招式是武道的捷径，可以最快的让武者掌握“进攻”和“防御”的诀窍，但是招式也是桎梏，如果每一招每一式都植存于心，那么出招必受限制。所以，有招却不如无招，就像这山水画一样，无形无色，只留有意境，便是“归真”境界了。”

　　聂寒听完师傅一番话，发现这正契合自己“随心所欲”的打法。一下子心明神悟。忍不住跪首道：“徒儿谢谢师傅指点，令徒儿茅塞顿开。”

　　星微真人看弟子这番情形，知道他领悟自己所说，更是不由得高兴。他入玄武三十年，受教太尹真人十四年，授徒十四年，从未见到如此灵性的弟子。自年中比武以来，他每一日都心驰神荡、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个弟子天赋卓绝、悟性极佳，忧的是这个弟子却天生两脉残缺，一生不得习练真气和罡力。他简直无法现象，倘若这个弟子两脉健全，凭这分悟性和心性，不知能达到怎样空前绝后的武道境界。

　　此刻，内心却是十分纠结。自聂寒第一天拜入自己门下，师傅和掌门师兄就叮嘱自己，这个孩子不得教他武艺，想来是担心他武脉残缺，却习练了高深的形劲招式，而招致祸端。因而这些年来，自己只教了他入门的【意形拳】，用来强身健体，到得今年，看到他觊望已久，才粗浅地教了下【青云卷剑录】，却没想到……

　　星微真人忍不住感伤地说，“孩子！你颇有武学天赋！但是上天却封了你的两脉，也不知上天是如何用意？武道之人无两脉，就如春种之时，无雨水和养料，你虽有挺拔生长之心，却如何能逆生长成？如今你已经将【青云卷剑录】练至化境，这是前所未有的境地，但是往后每走一步，就更艰辛一步，不仅仅是于武道，于你的人生坎坷而言亦是如此，你可想好了，是否还准备继续前行！”

　　星微真人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聂寒此时突然明白了师傅用意，想自己武脉残缺，虽然终日勤奋，将【青云卷剑录】练得出神入化，但是和使用真气的二师兄比武，就犹如泥瓦之物拼于刀剑，虽然靠招式变化冒险取胜，但是往后所走之路，皆是如此凶险。而且自己一旦在剑道上木秀于林，就必然引来更多觊觎和挑衅，是以往后人生之路必然坎坷……感受到师傅的关怀，聂寒心中一片温热。

　　聂寒躬身又拜了拜师傅道：“弟子于武道，只为痴迷热爱，不求好勇斗狠、不求浮获虚名，只为追寻武道更高境界，尽管弟子两脉残缺，不得习练更为精深的真气和罡力，但是能够习练武道微末形劲，亦是深感上天厚爱，弟子不论结果，只求每日精进，进一寸，便欢喜一寸！”

　　星微真人听了，为之一振：“进一寸，便欢喜一寸！”他实在没想到这个被众人轻视怜悯的孩子，竟然有这等心境。心中一片怜爱，忍不住去扶起聂寒道：“好徒儿，起来罢！”

　　星微真人轻捻胡须，神色夷犹地踱步走了好一会儿，突然像下定决心一样。

　　“来吧，聂寒，为师带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