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微光

　　其实就算沈墨不说，许小桃也能隐约感觉的到，沈家夫人似乎不是个好惹的主。

　　“我夫人叫柳轻烟，是吏部尚书柳知的女儿。”沈墨淡淡说道，“柳知是皇上的心腹重臣，是深得皇上信赖之人。皇上将我软禁之后，又怕天下人说他天性凉薄、打压功臣，便将柳轻烟赐婚予我。”

　　“其实是派这个柳轻烟在你身边看着你，当皇上的眼线吧。”许小桃突然说道。

　　沈墨有些讶异，点点头说道：“看样子，我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竟然对这些权谋之事还懂一些，不错。”

　　其实这倒也不是许小桃聪明，主要是她在穿越之前很喜欢看宫斗小说，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这些朝野之中的权谋伎俩摸得一清二楚啦。

　　“世人只知道汝南侯沈墨这两年一直隐居养病，却不知其实我是被软禁了……”沈墨叹了口气，“如今府里的护院和家仆们都已经换成了柳家安插进来的人，名为陪嫁，实则是来看守我的。”

　　“你先等会。”许小桃有些疑惑地打断了他，“你说你年少时就征战沙场屡建奇功……可是看你这副病弱样子，怎么也不像吧？”

　　沈墨苦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怀疑。我身子原本强健的很，只是前年率兵去南疆平定巫蛮族叛乱之时，不慎染上了瘴气之毒。原本这毒不算厉害，但当时两军交战正是紧要之时，我便强忍着病痛继续坐阵，最后毒入骨髓，便毁了我的身子。”

　　许小桃两只眼睛瞪得跟铃铛一样：“去他个外星大西瓜……你都为那个皇帝这么卖命了，他还要把你这种功臣软禁起来？这……”

　　沈墨神色一凛：“莫要胡说了。自古以来，皇权都是自私的，我又岂能不知？只是这事你切莫在外人面前提起，这府里四处都有柳轻烟的耳目，若是被他们听见了，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许小桃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你继续说吧，为什么要我杀了你？”

　　“我如今兵权已经交出，身子也差不多是废了。这样一来，最得意的其实是柳家。”沈墨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柳轻烟的父亲柳知，如今在朝野之中手握重权，气焰滔天。若是让他这种人继续得势，大乾王朝就真的要完了！”

　　“你都这幅模样了，还琢磨着为国效力呢？”许小桃有些难以置信。

　　“父亲临死之前，告诫我必须为国尽忠。身为武将，这是我最终的宿命。若是我死在侯府之中，皇上必然疑心是柳知暗中对我下手，这样一来皇上和柳知之间就产生了嫌隙，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很平静地说道，似乎要死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

　　许小桃有些无语。

　　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对于沈墨这种“以身殉国”的看法并不能十分认同。那个皇上明摆着是不信任沈墨，而沈墨却还执着于为朝廷着想，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凉。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也恰恰证明沈墨这个人的确值得信赖。

　　“至于你……”沈墨缓了缓，继续说道，“我会给你留好退路。不二虽然愚钝，但是身手了得，他是我在这个府里唯一信得过的人了。等我死后，就由不二带你从后门悄悄出府，就算柳轻烟反应速度再快，也绝不可能拦得住你。”

　　许小桃没有立刻答话，却搬了个太师椅，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紧紧盯着沈墨看。

　　沈墨看她没有表情，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不愿意？你放心，我死之后，不二会给你报酬，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你若是不放心，我也可以先预支给你……”

　　“你就这么想死？”许小桃打断了他。

　　沈墨一愣，目光黯淡了下来：“我如今已是形同废人，又被软禁在这侯府之中不能外出半步，死了反而是种解脱。更重要的是，我的死能换回朝野之中的安宁，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许小桃一反常态，收起了自己平时的嬉皮笑脸，很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不是，当然不是。你的死什么也改变不了——该怀疑的人，皇上还是会照样怀疑；该做的坏事，柳知还是一样会去做。你死之后，他们反而会变本加厉，因为朝中少了你这样的一个好人。”

　　“你要真的是个汉子，就得反过来想。你不仅不能死，反而得好好活着，得把自己全部的力气都拿出来，认认真真活下去。你以前带过的那些兵，他们可都盼着你回来；你以前结交过的那些大臣，他们可都希望你能早点出现在朝中，把那群奸臣们全都干掉。”

　　“就算不管他们，你总该为自己想想。你也是名震一方的侯爷，真的甘心被柳轻烟这么个丑……”说到这里，许小桃挠了挠头，终究还是把“丑八怪”三个违心的字咽了回去，“……这么个毒妇每天来欺负你？”

　　这次轮到沈墨无语了。

　　这些事情，他当然不是没想过。只是现在自己被困在这侯府之中动弹不得，渐渐也就心如死灰了。

　　只是，这个许小桃的到来，似乎又给沈墨注入了一丝新的希望。

　　哪怕这希望极其微小、极其渺茫，但终究还是有了亮光，前面不再是漆黑一片了。

　　许小桃站起身来，使劲拍了拍沈墨的肩膀：“虽然本桃暂时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能让你翻身，但是起码咱们可以稳住阵脚，好好把你的身子先调理调理，对不对？”

　　“先把你养得白白壮壮，到时候说不定轻轻松松就把柳家安插进来的这些废物家仆们全都打趴下，咱们吹着口哨就去找皇帝理论了，对不对？”

　　沈墨忍不住被这个有些奇葩的女子逗得笑了起来。

　　下一瞬间，他猛然就愣住了。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笑过了？

　　太久了，自己也不记得了。自从自己中了瘴气之毒，被软禁在府里之后，很久很久都没笑过了。

　　这个许小桃……说不定，还真的和别人不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