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无根

　　杨小叶没死。

　　杨小叶快死了。

　　她拉着杨舟跳进河里，二人从小在水边长大，每年夏天都会在河水里嬉戏，摸虾摸河蚌，所以二人水性都很不错。

　　春夏之交的夜晚仍旧很凉，水更是冰冷的，泡久了四肢冰凉。

　　可杨小叶只觉得烈火从体内升起来了。

　　在跳入河里前，她还是被妖魔的火焰伤到了。

　　二人顺着水流在河中挣扎。

　　差点就淹死过去。

　　一块浮木救了他们。

　　最后还是杨舟的求生本能终于爆发了，不然杨小叶是真的拖不动了。

　　不知道漂流了多久，二人挣扎着抓住了岸边的水草，也不管那草的叶子割手，只是死死地抓住，爬上了岸。

　　然后终于坚持不住了，游泳本就是极其耗废体力的，而且还是在冰凉的水中，不管怎样，两人都还只是孩子，这一晚的折腾，已经是透支了。

　　杨小叶爬了几步，确认自己脚下是结实土地，一直绷紧的神经一松，眼前就一黑，昏倒在了岸边。

　　杨小叶做了噩梦，在梦里只觉得有火烧，火焰像毒蛇一样扑过来，狰狞凶残，吐着芯子，她左躲右闪，却怎么也躲不开。

　　红色，梦里充满了炽热的红色，还有不知是谁人的尖叫声。

　　那炽热的火焰忽得一散，化作漫天火花，星星点点，落在她身上，烫得她直打滚。

　　杨小叶猛地惊醒过来，身上的滚烫感好像还未褪去，她一看四周，是一间小房子。

　　这里大概是远离村庄的鱼塘。

　　村民会在鱼塘边搭建小房子，用来堆一些用具，钓鱼时可以乘凉，临时也可以用来过夜。

　　现在……估计原本的主人应该葬送在大火中了吧……

　　杨小叶心情一黯。

　　杨舟缩在角落里，睡着了。

　　大概是杨舟把她拖过来的。

　　杨小叶爬了起来，先是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伤，又大致看了一下杨舟。

　　她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扶着简陋的墙，走了出去。

　　夜色如水，星子遍布，很幸运，她没有昏迷太久。

　　放眼望去，一片空旷，周围只有河，鱼塘，几个简易的棚子，和零零碎碎的小树。

　　杨小叶在黑暗中摸索着，借着星光寻找治疗烧伤的草药。

　　这草药还是爸爸告诉她的，那次她被炭火烫伤了腿……

　　她眼眶一红，泪水打了个圈，终是没落下来。

　　她身上烧伤面积还挺大，后背，手臂，都火辣辣地疼，要是处理不好，伤口恶化可能就要了她的命。杨舟有她挡着，应该没太大的事。

　　杨小叶抱着一大堆草药回去，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管有没有混入杂草，先拔了再说。

　　她胳膊有伤，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衣服破破烂烂的，鞋子当然是早丢了，只能赤脚踩在混杂着泥土和石子的路上。尖锐的石子扎脚，杨小叶只能尽量踩在杂草上，又怕草地里窜出毒虫或蛇来。

　　在这广阔的天地下，她看起来瘦弱极了，让人难以想象是到底什么在支撑着这样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坚持下去。

　　蛙鸣声一片。

　　一个女孩静静地把草药揉碎敷在伤口上。

　　然后又小心地给男孩上了药。

　　最后才找了个不会碰到伤口的姿势，蜷缩起来睡着了。

　　梦里一片黑红。

　　怎么也睡不安稳。

　　……

　　阳光……好刺眼。

　　这个屋子十分简陋，顶上甚至透光，一缕阳光漏下来，照到杨小叶脸上。

　　女孩的小脸皱了一下，醒了过来。

　　这里是......

　　哦对，她的家已经没有了......

　　在这冷硬的地上蜷缩着过了一晚，杨小叶只觉得浑身酸痛，加上昨晚的过量运动，和皮肤的大片烧伤，她感觉这身体简直已经不是她的了，稍一牵扯就引来一片火辣辣的疼。

　　杨舟保持那个姿势没动过。

　　杨小叶有些担心他。她先是缓了缓身上的酸麻劲儿，然后试探性轻轻叫了一声：

　　“杨舟？”话音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嗓子哑掉了。

　　“杨舟？”她又用更大些的声音喊了一声，嗓音哑得就像是在沙土地上滚了一圈。

　　杨舟仍旧没有反应。

　　杨小叶只好忍着身上的伤痛，走过去去看杨舟。

　　站起来那一刻，麻了的双腿一软，差点又倒下去了。

　　她靠近杨舟，却发现杨舟紧闭着眼，眉头皱着，脸上还泛着不健康的红色。

　　杨小叶的手指有些冰凉，几乎是贴上杨舟额头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那滚烫的热意，这热意烫着了她的手指，把杨小叶的心拉入谷底。

　　杨舟，发烧了。

　　杨小叶把杨舟蜷缩的身体放平，在他后脑垫了块木头和杂草，又扯下了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碎片，沾了些沁凉的河水，敷在他滚烫额头上。然后她又给他们的烧伤处换了药。

　　这是她目前能做到的一切了。

　　杨小叶坐在屋外晒着太阳，想要驱散身上化不开的寒意，这样想着。

　　他们只是两个十一岁的孩子。

　　再这样下去会死。

　　饿死，病死，或者别的什么。

　　小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好像过去每一次一样，安静地坐在河边看水的波纹。

　　死亡，是很可怕的事情，意味着你再也见不到温暖的阳光，再也感受不到吹拂在脸颊上的微风再也看不见万物的色彩。

　　活下去吧。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即使还没有找到活下去的目标。

　　还是先用尽全力活下去吧。

　　那就这样吧。

　　杨小叶站起来，适应了一下身上的痛苦，然后开始想要把池塘里的小筏子扯上来，扯到河里去。

　　鱼塘里经常会备有一个小筏子，他们会划着筏子穿过鱼塘，均匀地洒下饲料，以期待能收获肥美的鱼虾。杨小叶以前最喜欢看别人撒鱼食时了，那些鱼儿会争先浮出水面，嘴巴一开一合的，有时还会来一次跃出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筏子不大，不重，但那是对于大人而言。

　　杨小叶很累，但没有放弃。

　　她想要活下去，还想要拖着杨舟一起活下。

　　所以她要回村子，她要去收集一切能利用的物资。

　　如果......那只妖魔还在村子里......

　　杨小叶撑起竹竿离开了岸。

　　那就，天意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