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灰球

　　杨小叶的影子的头，此刻十分突出。

　　影子落到地上会产生变形，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但是......那也不至于......

　　杨小叶看着自己的影子，说不出话来。

　　她的肩膀上好像另长了颗头，一个和她脑袋大小差不多的圆形影子就靠在上面。

　　她在阳光底下挪了挪位置，确认这个影子中的球是跟着自己跑的，而不是其他杂物挡道了阳光，

　　这下子饶是杨小叶也傻了。

　　闹鬼吗？

　　她僵着脖子，极其缓慢地扭过头，只能看见肩上一片空气。

　　手指毫无障碍地穿了过去。

　　摸了一个寂寞。

　　任何感官都在告诉她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地上那坨显眼的影子。

　　杨舟小心翼翼地把手伸了过去，描摹着影子的轮廓。

　　两人稍一晃神，影子又恢复了正常。

　　杨小叶杨舟对视一眼，确认刚才并非幻觉。

　　阳光穿透了杨小叶的发丝，有些眨眼，她眯起眼睛望向太阳，突然感觉视线中的光圈晃了一下。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

　　世界一刹那远离了，耳边充斥着嗡鸣声，倒也不是很痛苦，只是有点迟钝，视野里只看到杨舟焦急地跪下，嘴唇一张一合的，大概是在呼喊她吧，

　　有点像被潮水淹没了，有点呼吸不过来。

　　视野中出现了很多金色的小光点飞舞，把所有景物都弄得一晃一晃的，有点点烦人，可是杨小叶没力气挥散它们了。

　　眼前一片空白，杨小叶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下一瞬又醒来。

　　杨小叶看着四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发呆。

　　别又给我玩穿越啊。

　　她第一反应去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眼自己的身体，确保是原来的，就算是穿越，也是身穿。

　　“有人吗？”声音荡开去。

　　没有。

　　杨小叶面无表情，对着这种鬼地方叫喊总感觉自己很白痴。

　　像前走，走不到尽头，向后退，看不见边际。

　　很无聊，很空白的一个破地方。

　　杨小叶干脆就坐着不走了，等着事情来找她。

　　总不可能就把她关在这破地方一辈子吧。

　　这个空间只有她自己，杨小叶对自己的发呆水平非常有信心，不就是等吗？她敛了眉目，幼稚的脸上尽是冷漠。

　　每当她心情有一点不好，又不想生气的时候，就只好摆出冷漠脸。

　　最近被妖魔的火毒折腾太多了，就算生气，也得学会不生气，情绪必须得安稳。渐渐的，杨小叶也就学会平平淡淡面瘫脸了。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这是过上了老年休养生活，养一副处变不惊，万事好像过眼云烟的性子，明明还没入红尘，就要看破红尘。

　　所以当一个灰色的球出现在这个白色空间内的时候，她仍旧挂着面瘫脸。

　　灰色的球看起来完全由雾构造，不完全透明，至少看不见雾的中心。一缕一缕的雾气纠缠着，盯久了会有点头晕。

　　灰球挪移过来，杨小叶依旧保持面瘫脸，并且在心里呼唤了一声：“主神？”

　　不存在的主神没有理她。

　　灰球蹭了过来，杨小叶低头睨了它一眼。

　　这个球应该就是影子上的那个了。

　　幸好，不是自己多长了个头什么的，杨小叶面瘫着在心里吐槽。

　　玄幻变灵异什么的太可怕了。

　　灰球小心翼翼地飘了过来，一点一点地靠近，最后轻轻蹭了一下杨小叶的手臂。

　　轻到杨小叶根本就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到自己了。

　　杨小叶感觉这个球在讨好她，带着点微妙的小心翼翼感。可这是毫无理由的好感，她只能生起防备心，先不说别的，这是哪啊？

　　灰球蹭过来，一道很微弱的情绪传递了过来。

　　这是很奇妙的感受，因为人是永远做不到感同身受的，同情只是在别人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人永远是单独的个体，永远无法体会到他人的酸甜苦辣。

　　悲欢从来没有在人身上相通过。

　　所以杨小叶感受到灰球情绪的时候很惊讶，那种感觉就好像分出了一部分自己，成为了灰球，感受到灰球所感受到的一切。

　　微微的喜悦，和微微的迷惘。

　　灰球好像有把情绪联通的能力，它在杨小叶身上感受到了疑惑的情绪，就发出了更强烈的情绪波动。

　　喜欢。

　　喜欢什么？我吗？

　　喜欢。

　　你可以交流吗？

　　喜欢。

　　这是哪儿？

　　喜欢。

　　交流失败......

　　喜欢。

　　杨小叶无语了，任谁被这样反复表白都会受不了的吧？

　　而且她真的能感受到对方的喜欢，情绪还联通着，这种感觉就好像分出了一部分自己来喜欢自己，说不出的诡异。

　　喜欢我？确定？

　　喜欢。

　　无意义的对话又开始了，杨小叶只好换个方向问。

　　因为你，所以的身上的毒被压制了？

　　......

　　这下子轮到灰球产生疑问情绪了。

　　杨小叶再度换问题。

　　你想跟我走？

　　灰球传来了肯定的情绪：喜欢。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杨小叶根本没办法和这个球好好交流。

　　灰球看起来也有点迷惘，绕着杨小叶转了一圈，最后犹犹豫豫地，伸出了一丝雾气。

　　杨小叶领会了它的意思。

　　她伸出手，让那一丝雾气缠绕在指尖。

　　汹涌的情绪淹没了她。

　　杨小叶在混乱和剧痛中首先看见的是白骨，微弱的一圈光打在白骨堆上，有一截埋进了泥里，更多的只是堆积着。

　　然后她才看见人影，是那些白骨们生前的模样。

　　好多好多人影。

　　恍惚间好像被带入了人影之中，杨小叶抬头，看见了一块圆形的天空，是井底啊。

　　她看见“自己”用幼嫩的手指去抠挖井壁，那双手相当好看，手指细长白嫩如葱管，却沾了污泥，指甲抓到崩裂，血流了出来，在井壁上留下残忍的痕迹。

　　她看见“自己”绝望地坐在井底，抱着膝盖等死，面前是另一具幼小的尸骨。

　　她又看见“自己”怀抱着一具冰凉的女婴尸体，拿起了地上的白骨，在脏污的井壁上打磨成尖锐的形状，戳进自己喉咙里。这双手一点也不好看，满是伤疤，皮肤泛黄发皱，生了许多老茧。可是一双手拿着白骨和自己的孩子。

　　杨小叶不傻，她明白自己逃过了什么。

　　正是因为她不傻，所以她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愤怒。

　　视角切来换去，最后变得朦朦胧胧，杨小叶看见，黑色的雾气聚齐起来，因为极端的恶，而酝酿的极端的恶。最后黑色的雾里生出一个小家伙，茫然又无助。

　　这团灰色的雾球就是恶里开出的花。

　　恶酝酿恶，最后恶里却生出了一个混乱中立，多神奇啊。

　　明白了灰球是什么的杨小叶伸出手，把它拢在了怀里。

　　其实这些记忆碎片用上来的时候她感觉脑袋都要疼得爆炸了，太阳穴突突地跳，还得感谢妖魔的火毒折磨，提高了她的耐痛能力。

　　“不伤心，不难过，不要生气，不要愤怒，没必要为那些人渣伤了自己。”她轻轻拍着灰球，就像揉一只猫一样哄着，“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被清算的，不伤心，不难过。”

　　灰球团成一团，满足地窝在杨小叶怀里享受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