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之梦

　　几瞬后，沈弘又变得面目无波，道：“白头怪，你好端端的不在你的五湖湖心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是不是又没看住小仙，被它偷跑出来，你一路追到这里的？”

　　岔开话题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问对方一堆关于他自己的问题。

　　白头翁道：“净瞎说！小仙在五湖待的很开心，怎么会偷跑出来。我是游历至此，偶遇各位朋友的。”缓了缓，又道，“我虽生在五湖，但志在四方，虽资质平庸不及诸位，但从不服输，来，我们再打过。”

　　沈弘道：“白头怪，我可没说要和你打。”

　　白头翁指着他，嚷道：“你……你竟然又叫我‘白头怪’，你你你你你……你个弹曲卖艺的！”

　　沈弘眉毛一耷，心想这么难听的称呼亏你想得出来，“不打，打到天黑也打不完。”

　　这也许是他第一次吹牛。

　　“天已经黑了。”

　　“那就算了，再说，你也不怕伤及无辜？”

　　“那让他们先出去。”

　　众人一惊，皱着眉头，满脸苦色，好像在说：“不不不……不碍事的。”

　　白头翁一拍脑门，道：“哎呀，忘了外面有风暴了，那我们出去打吧！”

　　沈弘道：“你不怕打完了，这些美酒都被别人喝光了？”

　　白头翁道：“美酒？哪来的美酒？再美的酒我也不喝，再美的女人我也不看。我从来不喝酒，也从来不接近任何女色。年轻人岂能被酒色所误！”

　　沈弘略感诧异，不太懂这位前辈又在稀里糊涂说些什么，指着身后那一排陈年美酒，问道：“那这些呢？”

　　白头翁走上前去，用鼻子嗅了嗅，赞叹道：“好酒！好酒啊！”突然眼睛一亮，缓缓向最边上走去，显然是注意到了第十二种美酒。

　　“这个……”他拿起哪坛酒，苦苦思索，沉吟道，“浩浩云梦泽，靡靡章华音。朝为旦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如醉如诉。”

　　“这酒我喝过。”白头翁怅然道。

　　廖介瞠目结舌，惊道：“前辈当真……当真喝过此酒？”

　　白头翁轻轻抚摸着那坛酒，自言自语道：“‘江南之梦’，传说中的世间第一美酒。只要能喝上一口，连神仙都不想做，可我在姑苏台一次就发现了十坛……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一坛，这……这是哪啊？这酒是我藏的？我……哎呀，头好痛！好痛！”

　　只见他双手捂着头，十分痛苦，身子一转，又倒着飞了出去……

　　小仙“喵”地一声，从范清怀中跃起。

　　人循猫来，猫随人去。

　　酒舍内寂静无音。

　　良久……

　　“真的是‘江南之梦’？”“这种酒真的纯在？”“别听那老头瞎说，疯疯癫癫的，他说的话哪能信！”“就是，传说的事而已，无根无据的，不必当真。”“传说也未必是假呀！”……

　　面对议论纷纷，廖介闭口不言，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玉，置于案上，将那坛酒放了上去。

　　只见一道白光冲天而起，两道、三道、四道……酒坛处于白光之中，古青色外皮簌簌而落，露出了亮丽的青色，十分夺目，一位曼妙美人渐渐浮于其上。

　　薄衣微漾，清脆的编钟声随而响起，美人翩翩起舞，长袖拂动如雪花回旋，纤腰轻扭若曳绪生姿，直教人看得目光如痴。紧接着，琴筑笙芋各音皆起，多而不杂，繁而不乱，恍如仙境，使人沉溺其中。

　　“大王~请慢慢享用~”舞毕，一个酥软的声音回荡在酒舍中，令人耳廓发热。

　　未闻酒香，众人皆已醉。

　　廖介收回白玉，美人和音乐一并消失，酒坛又恢复了古青色。

　　“拿水来！”一杯清水洒上，酒香四溢，令人心神荡漾，瞬间后，又恢复了平静。

　　“还有人怀疑这‘江南之梦’的真假吗？”廖介问道。

　　没人再说话了。

　　廖介缓缓道：“此酒为二百八十年的陈酿，乃是当年楚灵王命人所作，供自己在离宫中享乐所用。我刚刚将美人、音乐和酒香分开，诸位已领略到威力了，可想当年灵王在池中嬉戏饮酒是何等……当然，如果只爱酒不好美色，直接饮用的话，此酒也是当之无愧的‘世间第一美酒’。”

　　沈弘道：“没想到这‘江南之梦’果真还剩两坛。”

　　“不错，其中的一坛就落在了我的手里。”

　　廖介轻叹一声，道：“只可惜云梦泽竭，章华台毁，世间再也酿不出此等美酒了。”

　　“所以你舍得一郢爰就卖掉？”

　　“不舍得。但宝物既已亮出，就得出手，免得让人惦记着。但我有个条件，必须也用一件宝物来换。”

　　“那你看我这件宝物如何？”沈弘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把一尺长的短刀。

　　“这是……！？”廖介惊道。

　　只见寒光一闪，沈弘拔刀出鞘，刀身现出，如水晶般明亮。

　　“这把‘昆吾割玉刀’能否换得了你这一十二坛酒？”

　　“能。”廖介道，“非但能，比起你这宝物，这些酒除了‘江南之梦’，其他的简直是一文不值。没想到，你连西戎的宝物都能弄到手。”

　　昆吾割玉刀乃传说中的昆吾石所造，切玉如泥，锋利无比，源自西戎。

　　沈弘道：“这些年随着白公东征西战，还是有些收获的。”

　　廖介似笑非笑道：“众目睽睽之下，廖某将这等至宝归为己有，怕是夜里都睡不好觉了。铁琴先生此举，恐怕不妥吧。”

　　沈弘看着他，微微一笑：“嘿嘿，那廖宗主是敢要还是不敢呢？”

　　廖介答道：“有何不敢。不过，我好像并未同意这笔交易。”

　　沈弘道：“这不是交易，是按规矩行事。”

　　廖介呵呵一笑：“规矩？什么规矩？”

　　沈弘道：“拿钱换酒的规矩。一郢爰换一坛酒。”

　　廖介反驳道：“不，一郢爰谁都出得起，所以规矩是每人取一坛酒，在场之人皆有酒喝！”

　　沈弘道：“错！规矩是艺高者得！”

　　廖介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只是说说！大家都互相‘谦让’，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不说而已，哪有你这样的！”

　　沈弘厉声道：“既然定了规矩，就得按规矩办！”

　　“你这样与令师弟二十年前的行为有何区别？！”

　　“休要再提他！总之，这十二坛酒我都要了，在座的好汉有哪位不服的，有想要酒喝的，请站出来，到结界外和我打！”

　　“你……！”廖介又被气得无话可说。

　　众人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胆战心惊的。他们是想要这美酒，尤其是那坛“江南之梦”，连一滴都没尝过……但想想还是算了吧，酒再好喝，也不能不要命啊。

　　半晌，沈弘苦笑道：“我那师弟真是愚蠢，既然得罪了贵派，就该躲得远远的。”

　　廖介讥笑道：“酒色之徒，不知悔改，还真是不成器。”

　　“岂止是不成器，简直是师门之耻。”角落里，一个洒脱的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