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旅店的猪老板

　　我在最懵懂无知的时候就开始恋爱了，人们管那时候的爱情叫做早恋。

　　你看，那个照片里坐在最后一排，打着耳洞，化着淡妆的女孩，就是我上学时的模样。

　　“王爱琳！你又把头发散下来了！跟你强调了多少遍！这节课你不许上了，去办公室待着去！”

　　冲我喊话的这个人叫做刘蔷薇，是我的班主任，也是最讨厌的几个老师之一，当然她一样讨厌着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讨厌，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墙上发现了一只浑身污垢的小强，然后你会感觉整个屋子的饭菜都被它污染过了。

　　“还愣着干嘛！赶紧走！”

　　教室里鸦雀无声，我拎起书包就走了出去，然而并我没有去办公室，我可不想对着她书桌上的小黄鸭子发呆45分钟，我下了楼梯，来到操场上一棵老槐树的后面，那里有一个少有人知的出口，只要一个侧身我就可以出去。

　　我过了马路，回头望着学校，这座红砖绿瓦的房子里，有几十间差不多的屋子，每个屋子里都坐着四十来个差不多的学生，每个学生都读着差不多的课本，但是人们却说那里会给你带来不一样的人生。

　　沿着路边走100米左右，有一个很小的路口，小到如果有两辆相对而行的车，这条路就能堵一个早上，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不改成单行道，哪怕是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再次经过那里，还是在这条小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

　　这条小路是我中学时代记忆最深的地方，进去的第一家商铺是个水果店，水果店的老板娘是一个三十岁出头，风韵犹存的女人，她总穿着性感成熟的衣服，蹲在店铺的门口包装水果，来来往往的男人都会忍不住的看她，她也会很大方的和前来搭讪的男人打招呼，但至于她的私生活，我只知道她半年的时间换了三、四个男朋友，大部分的男人都不堪重负，给她当了几个月的苦工就禁不住离开了，所以她才能保养得这么好，因为她那里从来都不缺“人手”。

　　每次从那里路过，我都会买一串加工好的菠萝，将一个菠萝切成四块，用竹签串好，泡在盐水里卖，老板娘人还是很热情的，有时候会送我几个糖粘子吃，酸酸的红山楂，外面裹着一层白色的糖皮，吃起来酸酸甜甜，止不住的口水。

　　在往前走20米有一家“君临”网吧，这也是我今天要去的地方，这家网吧算是我们整个学校的“打卡”圣地了，除了对未成年人监管得松懈以外，里面还设有情侣的“小包间”，三四平米的小格子屋，两台电脑一张沙发，那真称得上是放学后的恋爱天堂，如果从走廊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你能听到许许多多“不可描述”的事情。

　　虽然已经到了我的目的地，但是我现在还不能进去，我需要再往前走10米，去拿回我的“分红”。

　　那是一家很破的日租房，破到什么程度呢，如果不看门前印着的“高潮旅馆”四个大字，你可能会以为这里是垃圾回收站。

　　这家旅店一共只有两个楼层，六个房间，房前有一间共用厕所和盥洗室，每个房间里就只有一张床，一个打不开的电视和一张锈掉漆的桌子。

　　旅店老板的账台上，有一排显眼的避孕套盒子，全是空盒，上面写着我完全看不懂的外国字，这些东西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它可能无意间暴露了所有租客来这里的目的。

　　老板是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没有结过婚，他可能也结不了婚，他油腻的样子就像是千与千寻里偷吃了三百斤粮食的猪一样。

　　他头顶上的头发全都快要掉光了，脸也没有洗过，但他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依旧坐在他的小电视前啃着苞米，全然享受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我一直觉得，可能也只有如此“独立于世”的人才会起出像“高潮旅馆”这样的名字吧。

　　我走到他的面前，仅和他对视了一眼，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从抽屉里拿出了30元大钞给了我。

　　“不应该是40么？我可给你介绍来了4对租客。”

　　他瞅也不瞅我的，坐在那里抖着腿。

　　“昨天那对不算，他们成年了！”

　　“这也行？可是我介绍来的啊！”

　　“只有30，多了没有！”

　　他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

　　“好的老板，生意兴隆！”

　　在“江湖”上混久了，最会说的就是这些客套话。

　　“别走，门口的袋子里有两盒新套子的试用装，你拿走吧，不用给钱了。”

　　那只橙色的袋子就在我的手旁，我直接将它抄了起来，塞在书包里。

　　“谢谢老板！”

　　我关门走了出去。

　　旅店的大门前面站着两个“非主流”的男生，那种发型当年真的是红极一时。他们真的会非常“忧郁”，可能是因为头发太长压住了脑袋，所以他们不“忧郁”也不行。

　　我撇了他们一眼，他们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一看就是辍学逃课的“老手”。

　　从我出门，他们就一直在盯着我看，我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因为我才不想听到那刺耳的口哨声。

　　君临网吧的楼下是一家KTV，我从未进去过，所以连它的名字也不知道。经过一个昏暗的霓虹灯楼道，穿过门帘，就到了“君临”网吧。

　　“网管，开一台机子。”

　　网管小哥抬头看了我一眼，指了指桌前“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牌子，没有说话。

　　我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张不知是谁的身份证，拍在了桌子上。

　　“开30的。”

　　他咳嗽了一声，然后熟练的一套动作，打出了那张白色小票，又把“我的身份证”还给了我。

　　我每次都会坐在最靠近厕所旁边的那个位置，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上厕所，而是因为那里靠近通风口，不会闻到特别刺鼻的烟味儿。

　　我看了一眼手机短信，那时候用手机流量可是特别奢侈的事情，人们联系大多使用短信和通话。

　　即便奢侈，可还是会有一群男女在电话里聊个通宵，也许聊到最后，一点话题也没有了，还会一直重复喊着对方的名字，舍不得挂断。

　　最后到了月末，男生拿着厚厚的一打电话消费单，骄傲的和女生说，我上个月可是给你打了900块钱电话呢！我是多么爱你啊！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用电话单示爱的方式，就是现代人们心中，失而不得的陪伴吧。

　　我很想穿越回那个时代，问问那些彻夜不眠的少男少女，当初那个舍不得挂你电话的人，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打开手机短信，里面有十几条还没有回复。

　　最后一条写着：

　　“爱琳，昨天弄疼你了，对不起，我错了，今晚我还想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