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楚旂阳真诚地说道。
“没事，其实很多细节都已经记不起来了。”乔天泽带上眼镜，话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医生说这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如果那些画面一直停留在脑海里，我是活不到今天的。”
“第一次异族入侵就这样结束了，当然，当时的人们，包括我，都不会想到，这仅仅是第一次。”
“事后根据联合政府统计，短短两周内，有15座大型城市，134座中型城市被完全摧毁，伤亡人数以千万计，这还只是东亚区的数据。”
“联合政府将这次事件定性为未知外星文明对地球发动的侵略，同时宣布区域内进入紧急状态。所有预备役人员被军队召回，制造业企业转入军工生产，旧的武器库被启封，堡垒工程开始实施，包括一系列的地下基地工程和城市武装建设，零散人口被分批次集中到大城市。”
乔天泽喝了口水，目光移向远处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不得不说，当时的政府已经做了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措施，但谁也没有想到，第二次虫洞开启会来得如此之快……”
一阵“嗡嗡”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乔天泽的讲述。两人同时接入了频道，里面传来了潘越的声音。
“有任务需要和你们组说一下，来车队前面找我。”
“好的，我马上就过来。”
车队的速度开始放缓，最后停在了公路的中央。两侧是平缓的丘陵与山坡，视线良好，能够及时发现袭来的危险。
下车的队员们四散开来，在车队四周的百米范围内进行警戒，楚旂阳从他们身边走过，带着组员去往车队的前方。
人员在几分钟内陆续到齐，在车队前方集合的队员一共有39人，楚旂阳猜测，这是小队现在能拿出来的全部机动兵力了。
紧接着，潘越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兄弟们，情况现在非常糟糕。”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捅了一个巨大的篓子，那家酒店的地下仓库非但没有任何资源，反而被异种改造成了一个用于繁衍的地下巢穴。它们本该沉睡到下一次虫洞开启，和赶来的同类一起发动进攻，但现在，我们把它们提前惊醒了。”
“虽然伤亡在所难免，但是这次我们的损失还是太大了，都是从基地里带出来的老人啊。”
“唉，以后我可找谁喝酒去。”
寂静的哀悼在人群中持续了一段时间，在场的人都已经见惯了死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内心就已经麻木。
半晌过后，潘越开口道：“那些醒来的异种随时都可能追上我们，我决定车队停止资源搜索，立刻前往G14号庇护所，坐标应该很早就发给各位了。”
“队长，现在各项资源都不太够，连最基本的食品都还有四分之一的缺口，更别说短缺的电池和药品——”
“没时间了。那些东西醒了以后就会开始四处猎杀，我们再也不能冒任何风险。”潘越打断了他。“必须尽快到达1103号山口，过了那里，危险就会少很多了。”
“潘队，现在去那的路上遇到什么都有可能，不只是异种，好几个靠杀人抢劫来掠夺资源的车队都在那一带活动。恐怕要重新组织一个先遣分队，但是老刘，老何都不在了，谁来带队？”
“我有新的人选。”潘越伸手指向了靠在车门上闭目养神的楚旂阳。“楚组长之前在酒店地下展现的能力，证明了他能够带好一支队伍。”
“可他才加入不到半天。”
“太年轻了，看起来毛都没长齐，我反正是信不过。”
“先遣分队的队长要有丰富的经验，他这组长才当了几个小时……”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潘越敲了敲引擎盖，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我用我的判断进行担保，如果出了事，我可以让出队长的位置。”
话说到这份上，也就没人再继续说什么，小队里的人多少都欠潘越一些人情，不好直接驳他的面子。话题焦点本人倒是依旧在那里靠着，甚至差点打起了瞌睡。
楚旂阳确实比较无所谓，这个先遣分队应该是个临时编制，任务结束就没了。再者他也不是很愿意带那些不相信他的人。
“没什么异议的话就各自回去准备，一小时后出发。楚旂阳，你留一下，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其他人陆续离开，这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楚旂阳和潘越两个人。
“之前在酒店下面的事情，还没来得及道个谢，如果不是你那一脚，我现在也跟老何他们一起去那边报到了。”潘越靠过来，给他递了根烟。
楚旂阳接过烟放在嘴边，潘越擦亮一根火柴帮他点燃。
“咳……咳……”他忽然咳嗽了起来。靠，忘了这是一具新的身体，原来的主人估计根本就没有抽烟的习惯。
要不正好把烟戒了算了。
“没事，人毕竟还是一种感情动物，一时冲动很正常。”稍微缓过神来，楚旂阳对潘越说道。“你跟老何关系很好吧。”
“唉，这个队伍里很多人都是和我从一个基地里跑出来混的，其中老何跟我关系最近，我是负责基地外围警戒的防卫连的副连长，他是和我最熟的一个排长。”
“基地里不应该挺安全的吗？为什么要走？总不能是突然想不开吧。”楚旂阳问道。
“某一次虫洞开启，基地的军政领导在战斗中牺牲了一大半，从那以后，新上来的人就不对劲了。搞私刑，随心所欲挥霍资源，分配多少都看他们的心情，还把我们防卫连当狗使唤。”
潘越啐了一口唾沫。“原本拧在一起的人心一下子就散了，这样下去不可能撑得过下一次虫洞开启，与其和基地陪葬，不如出来碰碰运气。”
“很不错嘛，非常明智的选择。”楚旂阳甚至啪啪地鼓起了掌。“不过故事就讲到这吧，我得问一下其他的问题。”
“之前有人提到了其他车队，他们是怎么运作的？”
“这个问题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潘越叹了口气。“联合政府宣布停止运行三年多了，在基地里还有准则来约束，外面就纯粹是法外世界。杀人越货还算好的，我甚至见过拿活人当诱饵引开异种……真他妈恶心。”
“这么说我遇到你们算是幸运的了。”楚旂阳挑了挑眉，笑着说道。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潘越把腰间的电磁手枪放在引擎盖上，给自己也点了根烟。“我们小队的核心成员都是我从基地里带出来的军人，底线还是有的，遵守不了的也都被踢出去了。”
“这些人装备和战术水平怎么样？”楚旂阳接着问道。
“能活到今天的都有些野路子，战术灵活多变，擅长设伏，但是作战意志很差，遇到劣势就只会开溜。至于装备，不同队伍情况不一样，共同点是都比较缺自动火力。毕竟非正规军一般不怎么会节约弹药。”
“好的，最后一个问题，我们队现在还有多少火力，别藏着掖着，都告诉我。”楚旂阳一脸严肃，这个问题相当重要，它关系到自己面板上的35个点数在关键时刻应该去换什么东西。
“当然，马上就要进庇护所，压箱底的东西也是时候该拿出来了。”潘越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最大的家伙是一架装在皮卡上的70mm口径电磁炮，不过那玩意光充电就要半个小时，现在在后勤组手上。”
“然后是两具82mm无后坐力炮，炮弹还剩11枚高爆弹，3枚破甲弹。一挺85式重机枪，备弹还剩800发左右，装车顶上了。一台35mm榴弹发射器，榴弹快打完了。”
“最后是轻武器，突击步枪应该还剩7，8把，冲锋枪20支左右，剩下全是半自动了。”
“怎么这么寒酸……”楚旂阳揉了揉额角，这些火力凑一个排都挺勉强的。“不是说联合政府启封了旧的武器库么，怎么到现在连几把老枪都凑不齐。”
“你没经历过那几场最大的战役吗？那几仗下来，别说现役的武器，就连库存都快消耗完了，军工厂生产的速度跟武器弹药消耗的速度完全没法比。”潘越解释道。
“所以到今天，大家基本都在用几十，甚至上百年前的老旧武器，像我这把电磁手枪都是废了老大劲才从基地里弄出来的。”潘越摩挲着白色的枪身，像是在抚摸女人的玉手。
“是把好枪。”楚旂阳还记得这东西在酒店地下发挥的场面，一枪一个鬼形异种，比自己舞刀弄剑的省事多了。
“时间不早了。”潘越看了一眼表。“好好准备，我会把最强的人和装备都配给你。”
“谢谢。”楚旂阳微微躬身。“我会把他们都活着带回来的。”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潘越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放在了身前的空地上，点燃。许久，他喃喃自语道：“老何，放心，我会把我们的路走完。”
……
约三小时后，1103山口附近。
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山脊线之下，夜色笼罩大地，蜿蜒的山路上，几台越野车和皮卡组成的先遣分队正在缓慢地前行。
所有车辆的车灯都已经关闭，司机们开得极其小心，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坠下山崖，但比起在黑暗中暴露自身，这点风险是值得的。
车队的前方飞着一架加装了侦查模块的无人机，多个镜头所捕捉到的画面被同时反馈到了楚旂阳面前的平板上。
楚旂阳此时正凝视着那幅热成像画面，上面清晰地显示着观测范围内的全部热源，除了他们车队，也就偶尔能看到几只熊，鹿这样大一点的野兽。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他们现在很安全，在山间的丛林里，能够遮蔽热信号的手段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也问过，很多类型的异种压根就是冷血的，无人机侦查对它们根本就起不到作用。
画面还在缓慢地向前移动，直到楚旂阳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公路上那个明显的“7”字形大回转。
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了。
1103号山口，不难看出，这个名字是虫洞开启后临时起的，因其险要的地势，军队在这里的山体两侧修建了火力碉堡，公路上设立了检查站，用来阻击通过这里的异种群。
不过随着防线向大城市和基地群收缩，这里很快就被废弃了，武器都被拆走，只留下空荡荡的钢筋混凝土工事。
但这并不影响它成为一处绝佳的伏击地点。
“降低高度，抵近侦查。”楚旂阳对无人机的操作员下令道。
“明白，楚队长。”
无人机的高度下降到了不足50米，很快，他们就能够看到建筑内部的情况。
没有任何明显的热源，屏幕始终维持着单一的冷色调。
频道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在这种地形遇到人类比遇到异种恐怖多了。
“运气不错啊，这次居然没人在这里收过路费。”
“楚队长，可以向潘队汇报了，这里安全，可以快速通过。”
“不用派人进去确认一下？”楚旂阳问道。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光靠无人机就能完成侦查任务的。
“楚队长，那里面埋伏的人躲不过无人机，没有热信号就是没有伏兵，就算藏了些个异种，也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也没错，那片陡峭的山壁光秃秃的，就几条钢制楼梯通往碉堡，没什么藏人的地方。
“不行，必须派人进去，就算里面没人，拿下一个制高点也能掩护我们车队通过。”楚旂阳的声音十分强硬。
见没人回应，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们不愿意的话我就自己带队上。”
僵持了一小会，分队里的几个组长还是满不情愿地带人和他下了车。至于自己组的人，楚旂阳带上了李勇和陆瑛，剩下两位的武器比较适合在车上留守。
十几号人沿着公路潜行到了堡垒下方，他们顺着楼梯一路上行，很快就摸到了第一个堡垒的门口。
大门虚掩着，并没有上锁。一名队员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根撬棍，伸进了门缝里，有一点厚度的防爆门被他慢慢撬开。
“哐当”，随着门被完全打开，有什么重物顺势砸在了他的面前。队员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具满是鲜血的尸体。
更准确的说，是半具，因为尸体在倒下的过程中从腰部断成了两节。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是一副宛如地狱般的场景，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难怪无人机没有发现任何热源，因为里面所有的活人都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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