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一处废弃的小型加油站。
潘越放下通讯器,他刚刚和G14庇护所里的负责人联系上了,对方表示愿意派一支小队来接应他们。
这样正好,他可以腾出手回去支援楚旂阳那边,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撑不撑得住。
“潘队,庇护所里的人信得过吗?万一他们不派人,或者干脆不让我们的人进去怎么办。”一名部下问道。
“那里的负责人叫葛文弘,是我以前在军队认识的熟人,作风还算正派,在基地的时候也一直有联系。他那庇护所一直比较缺运作的人手,我们过去他不会不欢迎的。”
“明白了,队长。”
潘越从直属分队里抽调了一半的队员,也就是7人,和他一起回援,同时将小队指挥权移交给了新的副手。
这条路刚才已经开过一遍,潘越索性让司机一路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在山路上一会加速一会减速,颠的他有些晕头转向。
“还能再快一点吗?”他催促道。
“再快我们就要掉下去了。”司机苦笑着说。“老潘,要不先坐下?我开了十几年的山路,相信我的车技。”
潘越没有再说话,他把小队的大半战力全部扔在了那里,还有那个可以接替自己位子的年轻人……
他掐着表,眼睛盯着前面的道路,他在等对向车道上驶过来一列车队,然后和他们一起撤离。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草丛里跳出来的灰兔,和几条完全野化的狼狗,路面上也没有。
“我们离那个山口还有多远?”
“20分钟车程,不,越往外路越宽敞,应该是15分钟左右。”旁边的队员在地图上测算完距离,回答道。
“收拾家伙,准备去给他们解围。”潘越下令道。
最好的武器装备也留在了堡垒里,他们现在都是拿着最基础的步枪加手榴弹。唯一有点威力的就是后面皮卡车斗上的无后坐力炮,但也就剩3枚炮弹。
“马上就到了。”司机说。他突然鸣笛并踩下了刹车,汽车拖着长长的痕迹停在了道路中间,后面的皮卡险些撞了上来。
“前面有异种在跑,是兽形的。”司机汇报道。他的动态视力很好,隔着老远就认了出来。
“是在往我们这边跑吗?”潘越问。
“不,是往山下跑,见鬼,看上去像是在逃命一样,失魂落魄的。”司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东西在重炮的轰击下都不会溃散,什么能让它们吓成这样?
“那就别管了,继续往前开。”潘越说。他没心情去研究这些外星物种的心理状态,赶紧过去救人才是要紧。
车辆继续向前,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那个大幅度的弯道,和山壁上显眼的堡垒。
“我没看错吧,那个堡垒上面怎么有个坑?跟被炮弹炸了一样。”一名队员拍了拍脑袋,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潘越心中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份预感在看到公路上燃烧的车辆后,转变为了巨大的恐慌。
车辆缓慢地行驶到车队的前方,或者说车队残骸的前方。那里遍布着异种和队员的尸体。他们或是拥抱在一起,肢体交错,用爪牙和子弹互相放干了对方的最后一滴血。更多的队员引爆了身上自制的大装药手雷,把周围的异种和自己一起炸成碎片。
潘越走下车来,带着队员穿过遍布残肢和车上燃起的火焰,他给每个异种尸体的脑袋上都补了一枪,不管它们看上去死得有多透。
他们沿着楼梯走上堡垒,大门被试图逃离的队员打开了,里面是一幅人间地狱般的场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在狭小的空间内多次反射,把墙上涂成一幅血色的油画。
潘越强迫自己的视线扫过每一片空间,这里的人他都认识,甚至可以算是亲密的战友,但现在很多具尸体他已经辨认不出身份了。
“队长,这一层没有活人。”一名队员说。
“继续往上。”
他们仔细检查完了堡垒内的每一处,包括那个堆放尸体的密闭房间。一名队员没能忍住自己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恶心,独自蹲在角落里呕吐了起来。
只剩下屋顶了,潘越走上了楼梯,他一只手握着那把电磁手枪,一只手划过布满弹痕和血迹的墙壁,感受着那里冰凉的触感。
“好歹活一个下来吧,是谁都好。”他在心里说。
他终于走完了漫长而冰冷的最后一级阶梯,转过身来,屋顶的景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神啊!”
有人下意识喊道,尽管他此前从未相信过任何神明,但眼前的场景让他动摇了。
地上是一具接着一具的异种尸体,这些异种的体型明显比下面的要大上一圈,每一具身上至少有十几个弹孔,和数不清的手雷破片。
围绕在尸体中央的是仅存的几名队员,他们握着打光子弹的步枪倒在地上,胸口和腰腹间是深可见骨的巨大创伤。
最靠近角落里的是那位今天才加入小队的少年。他面前那挺马克沁机枪被拆成了几个零件,脚下掉落着被拦腰斩断的刘易斯轻机枪,两把打空弹匣的毛瑟手枪,以及好几支枪管粗大的单管猎枪。
他的旁边躺着几具大型异种的尸体,尸体上是密密麻麻的弹孔,还有好几个猎枪开出来的孔洞。靠得最近的身上还有无数的剑痕,其中一个甚至直接被砍下了脑袋。
楚旂阳的手中拄着那把古朴的黑色长剑,剑身支撑着他的身体没有倒下。他全身沐浴着暗红色的血液,腹部有一处看得见肋骨的宽大伤痕,下面的脏器正在缓缓蠕动,伤口没有血液流出,鲜红的肉芽正在那里生长,一点一点地将骨头覆盖。
“队长,他还活着。”一名队员颤抖着说,分不清他此刻的心情是恐惧还是惊喜更多一些。
“先去救他们。”楚旂阳睁开了眼睛,瞳孔是深不见底的血红色。
几人如梦初醒一般,他们走上去,检查倒在地上队员的身体,但除了被楚旂阳护在身后的陆瑛以外,已经没有人活着了。
“我们已经成功抵达,你的任务结束了。”潘越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走上前去,试图去把楚旂阳扶起来。
“别碰这把剑的剑身,很烫。”话音刚落,楚旂阳倒了下去,一名队员从后面扶住他的身体,潘越则接过了长剑的剑柄。
“嘶——”滚烫的手感从剑柄上传来,潘越差点没把剑扔出去,他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什么活物一般,如果要用言语来形容,那是一条燃烧着的龙。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不见,剑柄在几秒钟内恢复应有的冰冷,像是察觉到更换了使用者。
“让车上的人带两副担架上来,还有急救包,快!”
……
数小时后,山林间某处废弃已久的楼宇内。
楚旂阳躺在一张刚刚被擦去灰尘的沙发上,腹部的伤口缠着好几层绷带,这些绷带不是在止血,更多是遮掩住那道惊人的创口。
负责医护的队员在看到楚旂阳时,第一反应是先来一针肾上腺素,然后他就发现眼前少年的生命体征居然算得上平稳,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脑中的医学常识和眼睛到底哪一个出了问题。
最后他冒险没有使用任何药物,仅仅对伤口做了最简单的消毒处理。
“这具身体不是属于天使,就是属于恶魔。”队员喃喃自语道。
“那也都是我们的队友,兄弟。”潘越敲了敲他的脑袋。
潘越坐在旁边的石桌上,房间里的椅子没几张能用的。眼下楚旂阳还在昏睡中,没受什么伤的陆瑛已经醒来,独自一人靠在墙角,一直没有说话。
出发前定的计划是接到人以后,直接前往庇护所和其他人会合。但现在他不想暴露楚旂阳特殊的身体状况,再加上刘风言带的电磁炮和后勤组还没有音讯,干脆先在外面等等再说。
“队长,还要等多久,虫洞要是真的提前开启了的话,我们在这里可就……”一名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队员终于忍不住说道。
“最后两个小时,联系不上我们就撤。”潘越盯着手上的终端,发出的通讯一直没有回复。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沙发上躺着的楚旂阳突然咳嗽了起来。
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喉咙里吐出一口带血的粘液。“咳……能帮我拿壶水吗?为什么你们看我的眼神向见到鬼一样?”
没等有人递过水壶,一旁的陆瑛冲上来抱住了他。
“别像个小姑娘一样哭鼻子了,虽然你确实是,但这个世界已经不允许那么温柔可爱的生物继续存在了。”楚旂阳在女孩的耳边轻声说。
“嘶——还有,你这样我伤口有点疼。”
“抱歉。”陆瑛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头发。
“没事就好。”潘越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水给他递了过来。
“还有其他人活下来吗?”看了周围一圈,没有找到几个熟悉的人,楚旂阳问道。
“堡垒里就只剩你们两个了。”
“……小队都到那边了吗?”
“都到了。”
“那我至少没有辜负他们。”楚旂阳想起了那个重武器组的组长,他的女儿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
“不过刘风言他们组没有联系上,实在等不到就在路上给他们留几个信标。一直在外面风险还是太大。”潘越说。
“再给我两个小时,应该就能动了。”楚旂阳靠在沙发上,伤口传来了奇妙的感觉,痛感与快感兼具,无数神经末梢在那里生长。
“好的。”潘越看着远处缓缓升起的朝阳,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