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特意携了自己刚做的几只香囊去咸宁堂。
“真不错,”马氏用手指勾起一个称赞道,“尤其是这蜻蜓,绣得格外传神!”
永宁在一旁听了尴尬无比,拜托,她绣的那是凤凰好吗。
“我和奶娘学着绣的,比着她的差远了。”
马氏记得永宁以前四体不勤,根本连绣花针都抓不住的,如今肯下功夫已是难得,随即安慰道:“你若有心,迟早会绣得比她好!这香囊真香,里头放了什么料啊?”
“有泽兰,艾叶,藿香……”
“咦?我记得你特地嘱咐了要卖些山奈,你竟没放?”马氏掌管中馈,物件出纳记得一清二楚。
永宁回道:“那山奈品质太次,我原封不动全退回去了。”
“这样啊……也好,山奈用多了对姑娘家身子也不好。”
次日,冯正则刚放了衙,一出衙门就见府上尤主管侯在一边,脸色如土。
“老爷,不好了,朱姨娘那边出事了!”
冯正则听了大惊失色,连忙坐着轿子往回赶,刚迈进翠微阁,就听见一片痛哭哀号之声,心中咯噔一下,已是凉了一大半
“孩子呢?姨娘怎么样?”他一路颤抖着声音问过去,丫鬟婆子们全只跪倒在地上抹眼泪,谁都不敢回他。
进了朱姨娘房中,见永盈两姐妹和着方翠儿哭得如同泪人一般,朱姨娘苍白着脸躺在榻上,已然是哭不动了。
“老爷……”朱姨娘嘴唇干涩,一见冯正则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伸出只手想去抓他。
冯正则眼圈红了,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住,老爷……“朱姨娘心神萎靡,虚弱的像秋后蚂蚱,”妾身没用,没保住咱们的孩子……“
看她那双往日动人的眼如今没了神采,冯正则只觉得心痛如绞,朝满屋子的人怒吼:“怎么回事?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一房子的人都不敢出声。
“说啊!”冯正则怒不可遏,一脚踹倒了旁边的杌子,“你们都是死人吗?”
半晌,只有方翠儿小声回他:“回老爷,姨娘,姨娘这症状怕是误用了活血的药物……”
冯正则不等她说完,猛地将一旁茶几上的茶盏挥落在地:“去给我查!是什么天杀的东西害死了我的孩儿!”
丫鬟婆子们将朱姨娘近日用过吃过的所有物件上上下下查了个遍,在一只朱姨娘贴身挂着的香囊里发现里发现了山奈。
婵娟秀眼圆瞪:“奴婢记得这香囊!这不是那天和着姨娘的新衣服一起送来的吗,用了相同的布子,我还以为是那朝奉专门送的。”
冯禄连忙去铺子里问怎么回事。
他回来说,那朝奉根本不知道有这玩意儿,绣娘也不曾做过这个香囊。
“怎会如此?”冯正则只觉得一股子气突然憋在胸中不知道往哪儿发。
“老爷!”朱姨娘虚弱的声音颤颤巍巍传出来,“老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啊!”
婵娟也跪下来哭诉:“老爷,外头铺子里的人怎么会和姨娘过不去,肯定是府里头的人把那香囊放上去的,是有人要害姨娘!”
冯正则连忙抚慰:“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揪出来的,你们且放心!”
婵娟提醒他:“老爷,您先查查府上有谁购了山/奈吧……”
下人仔仔细细在府上查了账册之后,回来答复冯正则,说是只有大小姐为了做香囊购进了一包山奈。
冯正则虽素来对这个嫡长女印象不佳,但真没想过她会做出这种心狠手辣之事,虽然起了疑心,却只面上难看,半晌没发话。
“奴婢想起来了!”婵娟知道是时候添把火,“那天大小姐是和姨娘一起去那铺子的。除去二小姐三小姐,房里的几个丫鬟,只有她知道姨娘挑了什么花色的布子。”
说完,她忙取来那叠新衣和香囊,众人一看,皆倒吸一口凉气——这两者花色布料正是一样的,全都用了樗蒲纹!
如果说府上有人为了害朱姨娘,能做到用山奈和相同布色缝了香囊,放进她那堆新衣里的,眼下也只有永宁。
冯正则想明白了这点,气息一下子只有进没有出,对冯禄道:“去!去把那个畜生给我叫来!”
永宁一到翠微阁,就被冯正则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真是疼啊,永宁不由得倒吸了口气,嘴里都有了血腥味。
“孽障!我竟想不到你如此狠毒,居然连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都容不下!”
永宁被冯正则当众一顿羞辱,却依然镇静地作出一副茫然的样子道:“女儿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
“你给我装什么傻,不是你用山/奈做了个香囊私夹在姨娘的衣物里,害得她小产的吗?”
“什么?”永宁如遭雷劈,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暗自捏了把自己的腿,眼泪就哗哗地落下来,“父亲明鉴,女儿从未做过这些事!”
云蟾和着罗氏也跟着跪了下来:“老爷!小姐买的山/奈因为品质不好,全都退回铺子里去了,怎么可能拿去做什么香囊害姨娘呢?这事马大娘也是知道的。”
此话一出,方翠儿急着插嘴道:“大小姐虽然退了山/奈,但谁知道有没有私留了些?”
永宁辩驳:“那药材铺里香料都是按斤两算的,你若是不信,就去叫了店里的小二来,看我退的山/奈有没有缺斤少两。”
“行了!”冯正则没料到还有这一出,有些被绕晕了,吩咐了冯禄,“你去店里问问,宁姐儿退山/奈的时候是不是足斤足两。
可怜的冯禄只能又跑了一次腿,回来答复说:“店里的小二说了,大小姐退的山/奈确实不少一毫一厘,足足二两!”
众人一片哗然,最尴尬的莫过于方翠儿和婵娟,脸顿时变得和猴屁股似的,估计里间躺着的朱姨娘脸色更难看。
永宁抓准机会哭得越发凄惨,冯正则见她半边脸红肿着,又眼泪汪汪十分委屈的样子,不禁有些愧疚,忙道:“你先起来吧。”
她却跪着不肯起来,磕了个响头:“父亲,这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女儿,还请父亲替女儿做主。”
“那是一定!”
“老爷,”婵娟不死心,“可那只香囊是谁做的呢?毕竟花色都一样啊……”
永宁抹了把眼泪:“你说话可得凭良心,那日一起去的可不止只有我一个……”
还有朱姨娘房中几个丫鬟。
婵娟不由得急了:“大小姐的意思是姨娘房中的人要害她?”
“好了!”冯正则拍了拍太师椅的扶手,起身将永宁扶了起来,“这件事我会让马大娘去查,不管是谁房中的,一个都不会漏下。”
这时候朱姨娘知道事情不成了,只能在里头哭的更大声来挽留冯正则,一声声“老爷”唤得凄凉婉转。
冯正则却实在是心力交瘁,安抚了几句拂袖而去。
永宁见他走了,瞬间改哭为笑,吩咐了罗氏和云蟾:“走,咱们去看望看望朱姨娘。”
朱姨娘眼见永宁喜笑颜开的走进来,方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你!是你!你害的我……”
“没错,”永宁摆正那张歪倒的杌子,施施然坐下来,“是我设的局,故意让你知道我买了山奈,请君入瓮。不过也要谢谢你,如果你没那害人之心,又怎么会轻易就上了我的当。”
“你!”朱姨娘咬碎了一口银牙,手颤抖地指着她,“好阴毒的心思,简直和你那个娘一样!”
永宁震怒,一把拽住朱姨娘伸出来的手腕,把她活生生拉下了床。
方翠儿和婵娟听见朱姨娘“哎呦”一声惨叫,想上前帮忙,被罗氏和云蟾拦住了。
永宁一把扯起她的下巴:“你听好了朱春貌,你再恶毒,我也不怕,因为我冯永宁只会比你更甚。你仔细着,要是再敢颠寒作热为非作歹,我一定叫你不得好死!”
朱姨娘心目中的冯大小姐只会撒泼任性,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狠厉的话。如今她只感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花容失色,眼瞅着永宁离开,在地上半晌没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