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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者:寻道儿 字数:18922 更新:2025-02-01 22:19:50

  尽管1998届的中考不出意外的又让曾仕湖轻松的拿了第一,而且达到了这所初中N年都没有达到的高度。(总分全县第三,而且据班主任老师私下和他说,单论文化分他是全县第一的。只是排名按照总分算,总分是文化分要加上体育分,这点让他栽了跟头,体育别人都是考满15分,而曾仕湖是:掷石心球2分,50米短跑1分,只有跳绳拿满了5分,全年级倒数第一)。尽管曾仕湖也毫无意外的拿到了长春工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尽管曾仕湖家里因为实在拿不出那三千来块的报名费而在老师的帮助下写信求助于学院,学院发电报来说学费减免速来学校报到。但是,经过在学校反反复复生病这个事后,他是再也回不到心爱的课堂了。

  记得他在学校生病而又没有回到家的时候。他妈妈在家几乎是整日以泪洗面,跟别人念叨:“不读了,不读了,在家喝粥喝水也不读了,咱家苦命,哪里可能出一个拿铁饭碗的……”

  是呀,她一个农村中年妇女,大字不认识两个,整天就是在家砍柴摘桐果,知道儿子在遥远的学校生病后。也没办法坐车过去看。第一没钱,第二就算他要去曾仕湖还不敢给她去,怕真会走丢。只能在电话里叫儿子赶快回来治病,她生怕儿子会死在遥远的东北连尸体都看不见……

  那就不读吧,虽然今年年初他身体好了之后。曾仕湖曾经也很想跟他妈妈说,让他复读一年初三,考地高。在他休学即将回家之前,中专的班主任老师也跟他说了和初中班主任老师差不多同样的话,让他回家重新考高中,考大学。中专在这社会已经没有竞争力了,也不会有工作分配……

  但是,这种话他怎么还好意思说出口。他们一个家庭的开支都是靠她妈妈这样养猪砍柴摘桐果努力维持,说难听点他们两兄弟能上完初中,曾仕强目前还在中专没有辍学,已经是这个家庭经济力量的极限了。好像一张已经拉到极限的弓,再多用哪怕一点点力,这弓都会马上断裂……

  不读了,不读了……明天起早帮妈妈砍柴……就这样迷迷糊糊,曾仕湖进入了梦乡……

  “湖崽,起床了哦,我把早餐做好了,吃完早餐我们就上山”。曾仕湖还在迷迷糊糊中,就听见妈妈这样叫了!“”好冷啊,躺被子里真舒服,”曾仕湖往窗外一看,天都还没亮。

  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曾仕湖“休学”在家都差不多一年了,但是除了忙的时候帮家里煮点饭菜,一年以来确实没帮家里做什么。一来是他妈妈溺爱着他,尽管他18岁了,但是在他妈妈眼里却仍然是未成年的孩子,只要干点家务就可以了,从不叫他去外面做重点的体力劳动。二来曾仕湖本人主观上来说,因为这一年多以来的巨大变化,让17岁的他暂时还没办法适应;他心理上还没有完成从一个学生到社会青年身份的转变过程。他甚至还经常幻想他有天能够重新去到课堂!所以他尽管知道,他病早就好了,完全可以去帮妈妈分担一点。虽然他每次看见妈妈很辛苦的时候,也会说明天我也去,但只要他妈妈拒绝,他便不再坚持了。骨子里,他仍然当自己是个学生。只要做完家务,他就看曾家村所能借到的一切书《三国演义》,《水浒传》,《天龙八部》,《说岳全传》……

  但是既然昨晚答应妈妈去砍柴,就一定要做到,尽管身体有一万个不愿意,曾仕湖听到妈妈叫起床后,还是爬起来了。

  早餐很简单,昨夜锅里剩的饭,放点猪油炒一下。因为今天曾仕湖也去的原因,妈妈在炒饭里放了两个鸡蛋,成了蛋炒饭。平时妈妈一个人吃炒饭可舍不得放……

  吃完早餐后,天也蒙蒙亮了,母子俩各挑着一副柴架,各拿一把柴刀就出门了。

  “好冷啊,妈妈,我好久没起这么早了,都是太阳晒窗户才起来,想不到早上外面这么冷”。曾仕湖边走边跟他妈妈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

  “肯定冷了,你看路边的草上,白皑皑的,都是白霜。不过等上到山上就好了,上到山上太阳就出来了的。而且等你爬到山上就不会说冷了的,不冒汗脱衣服就不错。你还说,你命算好了,我从13岁开始就天天起这么早,天天都是干这样的活。你都18岁了,还是个男人,回家一年了今天才第一次跟我上山砍柴咧”。曾仕湖妈妈笑着说道

  “一代比一代强嘛!”曾仕湖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的笑道。但曾仕湖好像对他妈妈的一句话感了兴趣,又问她:

  “妈妈,你说你13岁后就天天干这样的活了,那你每天都这样不感觉累吗?那你就不想生活中还应该有点别的,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太单调,太乏味,太没有意义了吗?”

  “那又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天天这样干啊,我也想可以三天两头的去县城赶集,去吃那炒得香喷喷的猪肉炒粉,买那些大大个的红苹果放家里想吃就吃。穿那些呢子布料的新衣服。好生活谁不想啊,但要自己是那种能享受好生活的命啊,我就是这样的劳碌苦命。你知道,你外公是瘸子,外婆是瞎子。我那时家里更是比你们现在还穷100倍,米缸里经常隔夜米都没有。我不做一家人吃什么。所以没办法,13岁的时候,都还没这柴架高就要去砍柴来卖了。你外公外婆过世后,又要养你们两兄弟,供你们读书,我不做怎么办?靠你老爸养你们,可能你们两兄弟要做叫花子”。

  曾仕湖妈妈又略带抱怨的说道。“我的盼头就在你们两兄弟身上,你今年18岁了,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听他们说,现在广东那边厂里面招工也是要招有点文化的人的,你成绩这么好,去广东肯定能找到工作。等你去广东打几年工,省点钱把房子建好,娶个老婆。给我带孙子,到时我就享福,不用这么累了。阿强也是一样……”

  也许是爱研究证明题成习惯了,曾仕湖养成了凡事爱想,爱思考或者说爱钻牛角尖的性格,包括社会上遇到的问题也一样,一定要把这个问题想透彻

  刚才她妈妈说的:“等抱孙子后就不用这么累了”。曾仕湖心里想:“等你抱孙子的时候即使你想累还累得动吗?而难道这就是人生的全部意义吗?一辈子从13岁就砍柴,种庄稼,摘桐果……直到抱孙子?但如果这不是人生的全部意义,那人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一个人,当被命运强暴时,到底是应该像他妈妈那样欣然接受,听从命运的安排,几十年如一日的含辛茹苦。还是像他爸爸那样,用相反的行动,反抗命运的安排呢?

  对的,如果他爸爸听从命运安排,那也应该像曾家村的其他村民一样,该割油就割油,该砍树就砍树,供儿子读书。直到抱孙子。

  但是他可以不听从命运的安排啊,他可以选择:只要附近十里八村的那个家里有什么酒,我就封红包去喝。一喝就是两三天。边喝酒,边和闲人们吹自己儿子读书是怎么怎么的能干,自己又是如何如何的教导有方,然后在众人或真或假的恭维声中哈哈大笑是多么有意义,多么不辛苦,多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只是?这到底是他爸爸对命运安排的消极反抗,还是命运对他爸爸的另外一种安排呢?曾仕湖现在已经被命运强暴了,他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湖崽,到了哦,从这里走进去那一片倒下的就全部都是了”就在曾仕湖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脑子都快岔道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走到地方了,他妈妈的话把曾仕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噢,到了”!

  曾仕湖抬眼一望过去。好大一片砍倒的树呀,足足有十几亩,大大小小的树豪无规律的倒在地上,互相压着,松树,樟树,白蜡木,枫木,大棵的有家里装菜的大海碗口那么大,小的却只有手臂粗,因为砍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且冬天的天气,天干物燥,所以这些砍倒的树全部都是叶子发黄脱落,变成干柴了……

  这片十来亩的山坡夹在两个山脊的凹凹之间,显得很平坦。山坡的旁边有条小溪,因为是冬天,已经断流了。但是偶尔一处凹下去的小水塘,却仍然有涓涓泉水在沙石下暗流,很清澈,可以喝。

  “这片山坡,在生产队的时候,你廿七伯开过荒种过木薯的。所以很平坦!今年听廿七伯讲,你仕义哥他们两夫妻明年不准备出去打工了(仕义哥,大名曾仕义,廿七伯儿子,两夫妻在外面工地打工。)准备在家大养猪,养个十几头,所以叫他又把这片地上的杂柴砍掉开荒明年开春种木薯。

  “那这么好的柴他砍倒了干嘛自己都不要?他明年养猪不是需要更多柴来煮猪潲咯”曾仕湖不解的问了一句。

  “他自己要,廿七伯他哪有空来要,一个人要放三头牛,还要照看那两个孙子。虽然两个孙子都上小学了,但是早晚饭也要煮饭菜给他们吃啊。所以年前我们必须把这些柴砍完好给他烧光了地明年开春得种。当然,廿七伯也是跟我们家关系好才叫我们来要,砍倒的干柴谁不想要啊,别人问他都说答应给我们去了……”

  “你先看看我怎么做,你再学着我这样做”,曾仕湖妈妈说完,就非常麻利的拉出一棵吃饭碗口那么大的柴,砍起了上面的碎枝条。从根部开始,有枝条就砍掉,不一会,一根长丈余,碗口粗的长木棍就出现了。再三下两下的就把长木棍砍断成三四截,装进柴架……就这样了。曾仕湖妈妈说。

  好的,曾仕湖也依葫芦画瓢,有模有样的做起来。毕竟出生农村,从小耳濡目染都是村民们干着差不多的活,曾仕湖做起来也并不觉得有多难。还没半小时,曾仕湖就砍好了没半个柴架,但是身上也热了,额头冒出了汗。

  “妈,我热了,里面的秋衣都浸湿了,我歇一会,去把里面的毛衣脱掉,”曾仕湖跟他妈妈说道。

  “好的,太阳也出来了,下白霜的天气白天太阳很大的,热了就要脱掉衣服,别把里面的衣服汗湿了也会感冒的”。曾仕湖妈妈一边回答着曾仕湖,一边手上却没闲着。曾仕湖看他妈妈那个柴架,已经装满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不知不觉太阳就下了山,母子俩有说有笑的回到家。虽然劳累了一天,曾仕湖手臂又酸又胀。手上更是起了血泡,肩膀也有点痛,但是他仍然非常高兴。他终于真正意义的为家里做点贡献,开始赚钱了。而曾仕湖妈妈则显得更高兴,他跟曾仕湖说,因为曾仕湖帮砍,她今天挑了5担。而没人帮砍他平时一个人又砍又挑的只能砍3担。就算干柴轻,每担柴至少也有70斤,就有350斤。而曾仕湖中午吃饭的时候顺带了个大半担,晚上大半担。就只算一担柴,又70斤就420斤。按照目前的10块钱一百斤的价格,有40多块钱一天了,这样还有两个多月才过年,就算还做50天,过年前都还可以做到2000块钱左右。

  “1+1>2,”曾仕湖若有所思,喃喃自语的说道。

  “什么大于2乱七八糟的”。没有没有,我乱说的。曾仕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妈妈,因为他觉得奇怪,平时他妈妈自己又砍又挑三担柴到家都会比今天晚。而曾仕湖看得见的无论是砍是挑他自己绝对没有他妈妈快,他自己估计要是一个人独完成的话他最多也是能砍2个70斤并且挑回家。但是两个人却至少砍了6担柴,那不是1+1>2吗?当然,几年后当他进入工厂,看到流水线的分工合作时就明白了,1+1还是=2,只是分工促进了生产效率……

  农村的夜晚确实很无聊,冬天黑得早,也是因为收工早,吃完晚饭洗完澡才7点多,还没到睡觉时间。曾仕湖正不知道该干点啥的时候,林振翔,曾仕雄曾仕友两兄弟则进了家门。“湖崽,在忙啥?吃晚饭了没有”林振翔叫道。

  “仕湖哥,婶”曾仕雄,曾仕友两兄弟也礼貌的和曾仕湖,曾仕湖妈妈打了声招呼。“嗯,你们来了,你们坐,我去堂屋拿几张凳子进来。湖崽,把厨房的火烧大点,现在晚上可是很冷,都下白霜的”。

  曾仕湖妈妈也很有礼貌的招呼着这几个年轻人”。

  “是呀,我骑个单车就这么几分钟,手都冷得要死”林振翔也附和着说了一句。

  “湖崽,又快过年了哦,我们两个都不读书了,明年有啥打算”林振翔接着又向曾仕湖问道。

  林振翔,人长得高高瘦瘦的,他读书时成绩也不错,也是和曾仕湖一起参加的中考,考上了首府南宁的一个水电学校。只是情况和曾仕湖家里大同小异,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妈妈弟弟身体不好,长期吃药,一个月药费接近一千块。任他老爸如何精明能干,一个人做事也没办法支撑起家里人的药费和他的学费生活费。所以也是在中专上了一年就辍学回家了。

  幸福的家庭都差不多,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富裕的家庭也都差不多,穷的家庭却各有各的原因。用曾仕湖后来的话说,林振翔家穷是因为“天灾”,而曾仕湖家穷是因为“人祸”。

  “不知道,砍柴吧,那你呢?”

  曾仕湖回答道,对于明年该怎么规划,曾仕湖确实没想好。虽然他对于解题非常内行,一眼能看出关键的玄妙所在。但是对于这个社会,对于在社会上如何立足,如何生存,如何赚钱,他却是外行的,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毕竟对于一个刚刚满十八岁,刚从学校出来,从来不知道外面世界是怎样的小男孩来说,要求他就懂得如何赚到大钱发家致富,这个要求太苛刻了。

  “我是想出去打工啊,男儿志在四方,在家有什么用,但目前家里这种情况出不去。你知道,我老爸又要种田又要杀猪卖肉,我弟弟又完全帮不了忙,所以明年我也打算帮老爸卖猪肉,等过了明年再说。医生说我弟弟那病明年吃一年药后会逐渐好的,等我弟弟可以帮家里了。我就去广东东莞,我妈外家那边几个表哥都在那边厂里打工,听说一个月有上千块哦……”林振翔说道。

  “我明年不砍树了哦,我哥叫我跟他去学厨师,他在柳州做厨师好多年了,目前已经是大厨了,听说有3000块一个月,砍树能有啥出息,累骨头来养肠子”。曾仕雄可能是明年有好工作了,别人没问也忍不住要说出来了!

  “就仕琪哥叫你去嘛”?曾仕湖接了一句,因为曾家村除了几个上门的,其他人都姓曾,而且是同一个祖宗经过几百年繁衍出来的后代。所以曾仕雄的堂哥也可以说是曾仕湖的堂哥。只是曾仕雄和曾仕琪两个人的爸爸可是亲兄弟,而曾仕湖爸爸和曾仕雄爸爸他们虽说没出五服,却隔了几代了。论起来曾仕雄和曾仕琪是同一个爷爷的亲亲堂兄弟,和曾仕湖却只能算是同姓“家门”了。哪怕是称呼,曾仕雄曾仕友可以直接称呼曾仕琪“哥”,而曾仕湖只能称呼“仕琪哥”。

  曾仕琪比他们大7-8岁,出去柳州做厨师也7-8年了,从学徒做起一步一步做到大厨。如果说曾家村出去打工有那么一个人能在外面城市里成家立业的话,那目前除了他不会再有谁了。平时很少回家很少看见,每年只是清明祭祖才会回家,回到家给村民们派烟的时候享受的可是众星捧月般的待遇,据他老爸说附近村到他家说媒的可是来了不下十个,但都被他老爸以:

  “小孩在外面工作,他的大事我做不了主。”拒绝了。

  对啊,连他老爸这种老农都知道,像曾仕琪这种“准城里人”哪里还可能娶个村姑。

  3000块?三个青年不禁伸出了舌头?每天都100块噢?(直到2005年的时候,曾仕湖在广州打工,广州番禺区大石镇一带的房子也才3-4千一平,读者们可以估计一下当时在内地城市月薪3000的购买力)?

  “会不会是吹牛的啊,在广东深圳的大学生都未必有这么多吧?我听好多人说一般大厨也就1500左右吧?”林振翔半信半疑,又问了一句

  “是真的,昨晚我才和我伯喝酒,他亲口和我说的,我哥在个大饭店做厨房老大,厨房是他承包的,他又是头灶,所以有3000。明年厨房还要扩大,要招人,我哥就打电话给我伯叫我去。”曾仕雄好像怕这帮人怀疑曾仕琪月薪3000的真实性,非常有凭有据地认真回答众人的疑惑。

  “那你叫哥安排我和仕湖哥两个也去啊,三个人在同个地方上班也有伴玩”?曾仕友听了也来了兴趣,向曾仕雄说道。

  “安排不了,你年纪太小了,16岁都还没到连身份证都还没有人家怎么会要,还有仕湖哥,说你也别生气,大家都是自己兄弟,我实话实说。你看仕湖哥,这身材脸型,走出去哪里像个18岁的。看起来就15岁,而且他那贫血病去办健康证未必办得了,饭店都是要健康证的。”

  “这些都是昨晚伯和我喝酒说的,当然伯也是听仕琪哥打电话和他说的,我们哪里会懂得这些。伯经常和仕琪哥讲的,叫哥帮留意,如果饭店厨房要招人,尽量多带村里的兄弟出去,也算是帮曾家自己兄弟的忙。”

  伯经常讲那句话怎么说了,哦!叫做:“好崽顾村方,好龙顾九江。但是目前你们两个暂时还带不出去,也是没办法的,不是哥不帮。”只能慢慢来,出去一个是一个”……

  “熊哥,好运来了波,以后也拿个三四千,在柳州把家安下来,找个柳州市里的妹子结婚,你就是成功人士,人生赢家了。以后混好了可要多多关照兄弟们啊,等你在柳州安家有漂亮房子了,别我们两个过去你连门都不开说你们两个老农我不认识出去出去。”林振翔也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

  “那可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们来喝酒我杀鸡斩鸭你们喝个够。也没那么容易的,你看我哥在柳州混了多久。8年,他还是命好哦,8年能混成这样。我听说很多做了7-8年的,配菜还是配菜,每个月7-8百。而且你也知道,刚进厨房时候,工资低到你怕,你们猜多少?才80块一个月,2.8元一天,一天工资连一包3.5的“红甲”(一种广西卷烟厂出的烟,牌子甲天下,红色的硬盒装零售3.5元,在当时农村算是中高档烟)都买不起。而且刚开始就是做杀鸡,杀鸭,杀鱼,加煤,洗菜这些事。至少三个月后才加工资,加多少要老板看你的表现。你们知道我又抽烟又喝酒的,平时在家花钱有点大,等去到那里我都不知道钱怎么够抽烟。你们也知道我了,在家里又不是搞不到钱,去山里砍树至少一天有20-30块嘛?在家里做三天都相当于哪里一个月了,但是也要去,砍树可不是长久之计”。

  “对的熊哥,男儿志在四方,眼睛地别盯着村上这些个松树这几亩屁田,没用的,能值几个屁钱,出去外面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曾仕湖也说出自己的看法,接着又似乎有点自艾自怜的说道:

  “就是我比较难而已,想去饭店又身体不好进不去,想去广东又没人带……”

  “你难什么?等后年你阿强毕业后,他们学那个专业一般都是推荐去广东那边进模具厂的,听说模具厂的工资也是很高的。到时候带你过去,学点技术,一个月也拿他个2000块……”

  林振翔接过曾仕湖的话,宽慰他道。

  阿强,就是曾仕湖的弟弟曾仕强,也是同曾仕湖,林振翔同一届中考的,(因为曾仕湖从小身体就体弱多病,所以7岁时都还没送去上一年级,80年代时农村大多没幼儿园的,在家野玩到7岁就直接送上一年级。但曾仕湖是8岁才上,而曾仕强身体从小就壮,6岁半也送去了,所以两兄弟是同时上学的)。同样以偏高的分数上了中专线,目前在湖南长沙某所学校学模具设计与制造。

  当时这几个少年,个个手里都是抓着一手烂牌,个个的家庭都一贫如洗,而他们自己:没学历,没技术,没关系,没有任何社会资源。但是毕竟他们当时都还很年轻。看问题很乐观,仍然对未来充满幻想,充满憧憬。仍然相信,只要靠着自己勤奋的双手,就能在外面的世界闯出一片天地……

  光阴似箭,曾仕湖就这样每天都跟他妈妈上山砍柴,日子倒也过得飞快。人适应环境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只要心态放好了,在什么环境都能保持乐观的情绪。

  “心外无物”。多年之后的曾仕湖在王阳明的著作中看过这段话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先贤们早就把这些道理说得无比的透彻了。

  天天这样中等程度的劳动,让曾仕湖倒感觉身体比以前结实了很多。手臂比以前有力了,腿脚比以前有力了,甚至身高都略高了那么一点,而且饭量大增,以前每餐两碗饭都吃不完,现在每餐三碗饭吃不饱……

  人啊,真的必须把自己养得贱一点。人某方面其实跟家里面养的牛差不多,那些半大的牛犊,必须经常赶去田里“压一下水”(意思是赶去田里随便耕点田,让牛劳动一下但又别像“正式工”一样搞得太累)才会长得快。

  “廿七伯好,你知道我家人都去哪里干活了吗?我哥咧?怎么不在家?”曾仕强拖着个大行李箱,背着个背包,见自己家大门紧锁,只能看隔壁家有没人,刚好隔壁廿七伯在家,碰上就问?

  “仕强叔放寒假回来了?有没带好吃的回来?”廿七伯还来不及回答,他两个孙子“曾诚”,“曾正”倒先问了起来,曾诚8岁半,上二年级,曾正7岁,上一年级,因为小学放寒假比较早,所以他们已经又从学校回来,放野马浪几天了……

  “有有有,有香蕉”。曾仕强从背包里拿出一袋香蕉。

  “有香蕉吃咯。”两个小家伙高兴得跳起来。

  “一个人只能吃一个啊,不然一个都不给吃,这是买给你则宏叔婆和仕湖叔吃的。”廿七伯虎着脸呵斥他两个孙子,然后才继续说:

  “你爸去阳朔兴坪帮老板砍树去了,可能要到小年才回来。你哥和你妈在背后岭砍柴,你还没吃饭吧。我这里还有饭,菜在碗柜,是旧菜而已,我帮你生火热一下就可以吃”。

  “不用了廿七伯,我在县城街上转车的时候吃过米粉了,刚吃饱就坐车回家,现在才一个小时不到咧”。“那你吃饱了就随便你了噢,你家锁着大门的你就在我家玩嘛!行李就放这里就可以了,无聊就开电视来看,你哥和你妈最多到太阳下山就会回到家了的,”廿七伯向曾仕强招呼道。

  “我不坐了,行李先放你家,我去背后岭找我哥和我妈拿钥匙”。

  “你知道在哪里吗?就沿着上大岭那条大路,过了白石坡就看得见了,一大片我砍倒的干柴,就在路边的”。

  “我知道了,我去了……”曾仕强高兴的回答道。

  “说过只给吃一个的,你们俩又偷吃,看我不打你们两个,说是买给仕湖叔吃的……”曾仕强走出门后,还听见廿七伯这样呵斥他的孙子,暗暗好笑……

  曾仕强急于去见哥哥,是因为他和他哥哥感情实在是太好了,他从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和哥哥在同一个班,但从小学开始,哥哥的成绩就是始终比他好那么一筹,刚开始曾仕强还以为是自己年纪比哥哥小一岁多的原因,心里曾经暗暗的不服气,想努力跟哥哥较劲。但是上初中后仍然如此,不但曾仕强,论成绩全年级那个尖子生不被曾仕湖踩在脚下。

  一般来说,成绩好的尖子生,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偏科。比如说数理化厉害的,文科就会差那么一点。而文科厉害的,数理化也会差那么一点。但曾仕湖的厉害,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数理化自不必说,那些复杂的几何证明题,抛物线,化学方程式,物理的浮力重力,密度,质量,力……

  这些在一一般同学眼中非常复杂烧脑的题目,在曾仕湖眼中却几乎是透明的,他几乎一看完题目就能明白这道题目关键所在,按照什么方法来做就一定正确。

  但是文科曾仕湖同样厉害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那些烧脑的古文,什么《岳阳楼记》,《论语三章》,《孟子三篇》,别人可能读十遍都还认不全里面的字。但是他读三遍却几乎能全文背下来,而且能准确的说出每个字,每个词组的意思。比如曾仕湖说过,在古文中“贫”和“穷”,不是同一个意思,“病”和“疾”不是同一个意思,“行”和“走”也不是同一个意思……

  这些老师好像没讲过,课本上好像也没有,但有些同学去问语文老师说是曾仕湖这样说的,老师却说曾仕湖是对的。“他一定是在梦中得到过孔子的真传,”很多同学都这样评价道。

  在语文考试中,最容易丢分的就是作文题,占的分数比重非常的大。但是曾仕湖写的作文,好多居然入选过市里面的作文选。他写的作文:对题目的理解是那么的深刻,内容又那么的切题,用典用词又那么的恰当,而观点之独立新颖又绝非参照前人的……搞得评分老师对他的作文经常都打满分……

  而且说实话,虽然曾仕湖学习很厉害,但曾仕强并不认为哥哥学习上有多努力,绝对没有像有些同学那样“三更眠五更起,”除了上课认真听课,喜欢呆呆看书思考之外,也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用题海战术来磨炼自己。下午吃完饭后自习前,别的同学都跑教室做题目搞题海战术了,他却还经常一个人走到学校旁的小河边,看鱼发呆。曾仕强看过他的练习本,除了最后那些超级难度的题目都做出来之外,很多地方都是空白的,可能是,不屑于做吧……

  “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血汗。”这句话一定是爱迪生为了鼓励资质平平的学生努力学习而故意乱说的。曾仕强想。

  不然的话,怎样解释?两个亲兄弟:同样的父母,同样的生活环境,学习环境,同样的老师教室,吃同样的饭菜长大,为什么哥哥的成绩始终会胜那么个一筹呢?

  连哥哥读过什么课外书曾仕强都一清二楚,但是哥哥却让全年级的尖子生对于争第一名绝望。“他的脑袋里一定长有某个不同于常人的东西,里面储存着大量知识,像机房里的586电脑内存,一用到就能很快翻出来,”很多同学都这样想。

  如果是别的某个同学这样长期霸占着第一名的位置,曾仕强心里一定会有点羡慕嫉妒恨的,因为你长期坐那第一的位置,屁股从来不舍得挪一下,那我们这帮老二老三老四岂不是永远不见天日。但是是自己的亲哥哥,曾仕强却觉得有点拉风,曾仕强在学校就经常能听到两三个别班的女同学小声的谈论:

  “这个是那个超级学霸曾仕湖的弟弟哦,叫曾仕强,虽然穿得不怎么样,但人长得还是很帅吧,不但帅,学习也很好的哦,只是比他哥哥,还是差那么一点。”

  “不要跟曾仕湖那个变态比学习,他连作文都能拿满分你去跟他比。要比就跟他比身高,比体育,听说他50米短跑在全年级的男生中考得倒数第一,连大半的女生都跑得比他快……”说完两个女生还捂着嘴巴笑……

  记得非常深刻的一次,有个同学带了一本不知道在哪里找来的练习题本,理综的。练习题上有一个题目特别的奇怪。以前一般有特难的题,班上的几个尖子,甚至年级的十几个尖子们都会聚在一起探讨。这道题吸引了一个尖子生的兴趣,立马呼叫其他几个,一会就围上来年级中的十几个人(因为是下午晚自习之前的休息时间)

  那道题目非常怪,不是语文题,数学题,物理题,化学题,政治题,英语题。而是什么逻辑思维题。

  题目是:师傅为了对比三个徒弟的逻辑思维能力谁更强,拿了五顶帽子,三顶红色的,两顶黑色的叫三个徒弟排队站好,甲最前面,乙中间,丙最后。然后关了灯,从五顶帽子中拿出三顶,分别戴在三个徒弟的头上,每个人只能往前看,不能回头,也看不见自己头上帽子的颜色。(意思是丙可以看得见甲和乙头上的帽子的,而乙可以看得甲头上帽子的颜色,甲则什么都看不到)。

  戴好帽子开灯后。师傅说:从后面开始回答。

  丙说:我不知道我头上帽子什么颜色。

  乙说:我不知道我头上帽子什么颜色。

  甲说:我知道我头上帽子什么颜色。请问,甲头上帽子什么颜色?并且说出逻辑过程?

  一帮尖子生,拿着笔,在算着甲,乙,丙,戴那种颜色帽子的概率,得出的答案让人哭笑不得,甲戴红帽子的概率是多少分之几,黑帽子是多少分之几,乙戴红帽子的概率是……,丙……

  答案不对吧,叫仕湖过来看看。有些同学觉得那样不对,思路走进死胡同了。

  曾仕湖过去之后,认真的小声读了一遍题目,旁边的人马上递给他白纸和铅笔,这是曾仕湖的做题习惯,一般就是读过题目后思考三到五分钟就动起笔。但是这次却见曾仕湖思考了一分钟后,却没有接笔,说了一句,你们都没看题吗?问题是甲头上的帽子什么颜色,又没问乙和丙,你们去算乙和丙头上帽子颜色的概率干嘛咯。答案从乙和丙回答的两个“不知道”里面找……说完就又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继续自己的事!

  毕竟是一帮尖子,曾仕湖这一提醒立马有两个人连呼:“噢!知道了知道了……曾仕湖不愧是铁打的第一,脑袋就是转得比别人快那么个半拍,再说这个一想通就很简单了。但是我们为什么就没想到呢,还去算乙和丙。可笑,可笑……”这些个尖子生们连拍着自己的脑袋,也走回自己的座位。

  但是曾仕强却仍然不知道……又不好意思去问他哥哥怕被说不长脑子,直到几分钟后,因为还是有很多同学不知道答案,有个同学向众同学解释说:丙可以看得见甲和乙的头顶,丙说“不知道”就证明甲和乙头上不可能同时戴着黑帽子,因为只有两顶黑帽子,如果甲和乙同时戴着黑帽子丙肯定就不会说不知道,而是说自己戴着红帽子。这第一点好理解,同学们基本上都懂。

  但是乙回答的第二个不知道里面,很多同学们以为没用,其实第二个不知道也藏着玄机。因为乙和丙不能同时戴黑帽子,而乙又可以看得见甲头上帽子的颜色,如果甲戴着黑帽子(两个人不能同时戴黑帽子)。乙肯定会回答他戴红帽子,乙说“不知道,”则证明甲戴的是红帽子。逻辑过程就是这样。

  是的,说出来好简单啊,但是一帮人为什么在曾仕湖提点之前没谁想到呢?这道题,是不在学习范围的,以前班上也没有那个做个任何类似的题,毫无经验章法可循……

  所以在98届的整个年级中,每次考试,他们都只会猜。你估计这次第二名会是谁,而第一名是不用猜的……

  唉!只可惜“天妒英才”……

  曾仕强不知道用这个成语来形容他哥哥合适不合适,曾仕强甚至想:如果他哥哥有机会上“地高”,考上清华北大等一流学府应该都是毫无疑问的。

  但此时的曾仕湖却没在想什么,他正只穿着一件烂秋衣,汗流浃背的挥舞着柴刀砍着柴呢……

  “妈!哥!我放假回来了!”因为就一条路,走到听见“哒,哒,哒”的砍柴声音就进来找。所以很快,曾仕强就找到了他妈妈和哥哥砍柴的地方。朝妈妈和哥哥大声地打招呼。

  “阿强回来了啊?”妈妈放下手中的柴刀,高兴的先问道。

  曾仕湖也暂停了手中的工作,朝路边望过去,见弟弟穿着一套整齐的深色的西装,正朝这边叫呢!

  “走进来吧,山里面刺多,选路来走,慢点,别让刺和树根挂坏裤子。”曾仕湖也朝着弟弟,大声地说道。

  曾仕强走到哥哥面前后,曾仕湖认真的打量着弟弟:一个学期过去了,弟弟又长高了很多,曾仕湖目测,大概在171-172之间了,骨架也大了很多。因为没在农村干农活很少被晒的原因,脸色白里透红,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五官倒和曾仕湖有七分像,只是曾仕湖看起来更显女性化,而曾仕强却看起来却显男性化。鼻子端正笔直,眼睛比曾仕湖的大,眉毛浓密,嘴巴适中,不是男儿嘴大吃四方那种。但也不小。嘴唇红红的像打了唇膏,笑起来没有酒窝,但同样是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因为正处于二八年华,整个人显得异常的青春健康,活力四射。

  加上一身整齐的深色西装,西装里面一件长袖衬衫,脚上一双黑色皮鞋加一双深色袜子。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去年刚去学校时农村娃的青涩模样……人家说女大十八变,其实崽大何尝不十八变……

  如果说上帝在造曾仕湖时在他脑袋里多加了点好料的话,那么在造曾仕强时则在他的脸蛋和身材上多加了点好料。帅,这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女生见到曾仕强后的第一印象,N年后当他们都在广东上班的时候,曾仕湖经常会听见认识他弟弟女生对他说:“你细佬好靓仔啊!可不可以介绍我认识下啊!”

  或者听见那些说要被介绍给曾仕湖的女生说:“如果是曾仕强呢,我就愿意,曾仕湖咧,就免谈了……”

  当然,此时的曾仕湖,还完全不知道,一个人的长相对他的恋爱婚姻会影响这么大。目前他在这方面,是真的比白纸还白,比纯净水还纯。可能是他身体发育相对同龄人迟缓,也可能是他自己本身长相就有点女性化,在学校时他对女孩子完全没兴趣。他觉得女生都笨,有一次一个平时很勤奋的女生,像他请教一个中等难度的证明题,他拿起铅笔连写带画的在草稿纸上讲了三次她都不明白,搞得他无言以对说可能是我表达得不清楚你还是问老师吧。

  同样,到目前为止,他也没发现那个女生对他表现出兴趣,在女生眼中,这个个子小小的男生就是一个怪人,平时都穿着一身非常宽大,很不合身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捡穿别人的旧衣服。一双解放鞋甚至连鞋带都没有了,而用布条来代替。平时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任何运动。经常就是手上带着本书,可能是教科书,也可能是课外书,随便有个地方就能坐下来,也不管脏不脏。然后拿出书在专心致至的看起来,他看书的时候,仿佛是老僧入定了一般,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旁边发生的什么事好像都与他无关,完全不知道一样。

  就曾经有同学恶作剧,趁他看书的时候偷偷跑到他背后衣服上用透明胶贴了张写有“我是学霸”的纸,他完全不知道穿着去食堂打饭,引得别人哄堂大笑直到他弟弟看见帮他扯下来为止……

  “这是个变态,是个奇葩,是个常人无法理解的怪物,这是一般女生对曾仕湖这个超级学霸的评价……”

  因为弟弟回来了,曾仕湖和他妈妈都很高兴,虽然在电话里面(曾村有几户比较富裕的家庭家里都装有电话。比如曾仕琪家,一般有事就打电话过来说叫某伯某哥。我是某某,要找谁谁,请帮忙叫他晚上八点来接电话。农村人朴实,都会去帮叫,而被叫来接电话的人基本会提前十分钟甚至半小时就在那家人家里边吹牛边坐着等了,等电话响起主人接了确认是就把话筒给要接电话的人,也不要钱。)曾仕强说过这几天就回来,但是因为还没有买到票,具体哪天也不敢确定。所以曾仕湖也没有说故意在家里等。反正他知道,弟弟回到家哪怕大门紧锁的,在村上随便问谁都可以找到人的,而至于行李,丢那家都行……

  “妈,弟弟回来了,那我们今天就别砍那么多了,早点回家吧!”曾仕湖跟他妈妈说。

  “好的,那就砍好这两担,我们就回家,回家早点杀只鸡来吃。”

  很快,两担柴就砍好了,因为两个月的锻炼,曾仕湖觉得自己力气大增,所以每担柴也是装得满满的,不像刚来时只装半担。不过因为是干柴,也不重,而且路程也不远,大概也就三里地。

  三个人一行又说有笑的,不一会就回到了家。曾仕强一看,哇,好大的一堆干柴,全部整齐的堆放在屋檐边。

  据妈妈说:因为哥哥帮忙,所以今年多得点,大概有两万斤左右。这两天马上卖掉一半,先拿点钱买点过年的年货。还要留点压岁钱。还有你哥都还是整天穿那些不合身的旧衣服,都是18岁的年轻人了应该穿整齐点,所以也该买双皮鞋买两套好看点的衣服……明年等镇上初中1开学了再卖掉另一半,给你拿去学校做生活费……

  回到家后,妈妈就抓了一只大骟鸡来杀。足有四五斤重,因为太大怕吃不完所以只煮了一半,留一半明天再吃。因为是冬天,虽然家里没冰箱但也绝不会变味。曾仕湖妈妈一直有养些鸡的习惯,说那些剩饭别浪费了,也不养多,十来只,不卖的,就吃点鸡蛋来客人可以杀。反正是不喂饲料放养的,一天就晚上回来才喂一次,早上开门就撵去屋边的竹林草地上,所以鸡也长得很慢,基本上要养个半年以上能杀,今晚这只,应该养了一年了。

  哥哥煮饭,妈妈煮菜,没到两个小时,一锅香喷喷的鸡汤就煮好了,因为是农村,家里什么都没有,那只鸡就是放了两片姜,放了两只八角,加清水就煮出了一锅色泽金黄,香喷喷的鸡汤……而妈妈也去菜园里摘回来一竹蓝子肥肥嫩嫩的雪豆苗……

  三个人刚刚拿起碗筷喝着鸡汤,就听见了有人准备走进大门的脚步声。往大门口一看,是曾仕强堂弟曾仕文,他也放寒假回来了,大概是过来串串门看仕强回了没有吧。

  “伯娘,仕湖哥,还在吃饭呀?阿强什么时候到家得?”曾仕文一进了来,就很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今天刚到家咧,你吃饭了没有,我们刚吃的。杀鸡哦!来,吃一点。你呢?什么时候到家的?”曾仕强回答道。

  农村人没那么多的客气,更何况他们是堂兄弟,从小就是你在我家吃我在你家吃都很习惯了的。看见有鸡肉,曾仕文也不客气,说那就吃点,然后去堂屋拿凳子,曾仕湖妈妈忙着去碗柜帮拿碗筷。

  曾仕文,是曾仕湖堂叔曾则伟的儿子,比曾仕湖小几个月,却比曾仕强大几个月。初中时跟曾仕湖是同年级不同班。他成绩不能算好,中考的时候是属于那种25名开外,基本上名落孙山的那种了。但是呢,凡事有例外。曾仕文就例外了,本来是没什么希望考上了的,却在中考中超常发挥,也考上了个中师,上了桂林某师范学校。

  按理说考试如果失常发挥,总分比正常低个100分都是有可能的。但是超常发挥是高不了多少的,不懂还是不懂嘛!运气好蒙对,多个10到20分那运气要好到祖坟头直冒青烟……

  但是,曾仕文家里的祖坟岂止是冒青烟,简直就是冒光冒火。本来曾仕文的中考成绩,就算超常发挥,但是离中师的录取分数线都还差十几分。但是那年中专中师全部扩招,往年镇上初中每年基本上只能考上20来个的,98届因为扩招却上了三十多个,中师,中专录取分数线都直降十几分。仕文刚好踩进线。

  “半仙”曾则宏自己没有亲兄弟姐妹,但是同一个爷爷的亲堂兄弟却有五个。因为曾仕湖爷爷曾优鹏有三兄弟,分别是大哥曾优鹤,老二曾优鹏,老三曾优鸠。老大曾优鹤在解放前就搬到县城去了。只有老二曾优鹏和老三曾优鸠住曾村。老二曾优鹏只带了曾仕湖爸爸曾则宏一根独苗,老三曾优鸠却儿女众多,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大儿子曾则起比曾则宏大,曾仕湖要叫伯,小儿子曾则伟比曾则宏小,曾仕湖叫叔。

  农村中,特别是像曾村这种基本一姓的村子,虽然表面上,大家见面都会叫某某哥,某某叔,某某伯。也知道几百年前就是共同一个祖宗。但是每个人心里都非常清楚谁跟谁亲,谁跟谁疏。特别是一到过年,拜年啊,叫年饭啊,不是一家人是不会坐一起吃的。所以曾仕湖他们这帮人都很清楚这种关系。

  “仕文哥,喝不喝啤酒,妈的不喝点酒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只鸡,你看还有这么多,哪里又有一蓝那么好的雪豆苗。”曾仕强在学校同学们有时候喝啤酒,所以在家也忍不住想喝了。

  “那就搞点咧。”曾仕文可能也是在学校学会了这点爱好,说要喝点。

  “那好,我去买,哥你喝不喝!”

  “我不喝,你们买自己的就可以了。”对酒,曾仕湖目前还没学会,而且可能是见他爸爸整天那个醉熏熏的样子,对酒有一种天生的排斥和厌恶,虽然他知道,曾村的男人好酒,几乎没有不喝的,而且喝酒像他老爸这样能喝成“半仙”的,目前也只有他老爸。

  “这么小就喝酒……”曾仕湖妈妈说话到一半,看一下曾仕文也在,就止住不说了。

  “妈,随便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曾仕湖对他妈妈说道。接着问曾仕强“有没有钱,没有就在妈这里拿一点”。

  “我还有”。说完,曾仕强就走出了大门。

  三分钟,曾仕强就提着两瓶啤酒回来了,村上小卖部很近。

  两兄弟一人一瓶,也不拿杯子就对着瓶子喝了起来,高兴的聊着在学校中的各种趣事。那个明星又出了那首新歌啊,那个明星又要去长沙开演唱会门票多少,他们同学中某某是那个明星的粉丝,花了一个月生活费买了张票进去看,结果不但没看清脸看清衣服颜色款式,连音质听起来还不如放磁带的耳机好听……

  “仕强,你这身西装,金利来的吧?起码5-6百吧,你从哪里得这么多钱买?”毕竟出去了差不多两年,曾仕文还是有点见识了,一眼注意了西装。他知道曾仕强妈妈可没这么多钱给他买这种衣服。

  曾仕湖虽然也知道,弟弟去学校之前没这套西装的,但是他不知道这套衣服有这么贵,以为是他去学校后买的,县城的集市里一套西装不就70-80吗?所以看见仕强的新西装曾仕湖和他妈妈都没问哪里来的,毕竟儿子这么大了总不可能买两件衣服还干涉吧?

  “什么,要几百块?5-6百?我的天,那要卖5-6千斤柴哦,仕强,你别偷同学的衣服哦……”曾仕湖妈妈一直没插嘴,现在却忍不住说他儿子。

  “妈,你瞎说什么呀,别人送给我的。”曾仕强大声地说。接着又低下声音,和曾仕湖曾仕文使个眼色悄悄地说:“女朋友送的。”

  可能是觉得一帮年轻人在聊天她在这里尴尬,曾仕湖妈妈说:“我吃饱了,你们在这吃,我去隔壁廿七伯家看电视去,吃饱饭你们就把碗捡好就可以了,我回来再洗。”说完她就走出了大门。

  “阿强,谈女朋友了?这么好,还送你这么贵的西装,女孩子哪里的呀,漂不漂亮。问一下她还有没有表姐表妹,给我也介绍一个,不过也要帮我买西装的哦……”

  因为大人不在这了,三兄弟说话也就百无禁忌了,什么都敢说了

  “你们看嘛!”曾仕强从行李包里拿出一本小相册,里面可有整整一本相册,足有40-50张相片。全是他和一个女孩子的合影,有在橘子洲头照的,有在岳麓山照的,有在世界之窗照的……

  “哇,长沙真漂亮”。曾仕湖翻了一遍相册,不由得感叹道。

  “都不说女孩子漂亮不漂亮!”光说长沙漂亮,曾仕文说道。

  曾仕湖不由得认真的看这些相片,女孩子看起来年纪绝对不大,但是穿着却很时髦,甚至说妖艳,从相片都看得出来每张都化过妆,而且妆化得有点浓,看起来不像还在读书的学生,倒有七分像混社会的小太妹,不过五官也端正,眉清目秀!

  “可以,可以,漂亮漂亮。很时髦”!曾仕文把相册抢过去看了几张后,大声的说:“看来长得帅就是有优势啊,老哥我们学校那么多女生,可是我却一个都没逮到。你这个是哪里的女孩子啊?”曾仕文无不羡慕。

  “就我们广西柳州市的呀,家里老爸当点小官,家境比较好,99届的师妹。今年新生到学校的时候我去接新生认识的。我奇怪了,那西服袖子上的商标不是剪掉了吗,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每个扣子上不是刻有吗?你扣子又没剪!而且这衣服款式质地一看就知道是好料!”曾仕文着说道

  “为什么西服要把商标剪掉?”曾仕湖不解的问。

  “我女朋友说的,西服袖子上的商标要剪掉,不然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从农村出来的?”

  “那剪掉了就不是农村出来了的吗?而且,农村出来的又怎样”曾仕湖接着问?

  “剪掉了也还是从农村出来的,但是人家不会一眼看出来呀,哥,你不懂的,在外面,人家如果一眼看出你是乡下刚进城的土包子,出去做什么都会宰你的,比如打个摩托车,明明10块就可以拉了的,他可以叫30。甚至到了还坐地起价,买衣服吃饭都如此。”

  “别跟他说,他不懂这些的,他只懂研究“贫”和“穷”两个字在古文中不一样。贫穷”,“贫穷”,那个不是这样说的,又怎么会不一样。”曾仕文笑着说道。

  “幸好你学的是体育专业,不是语文。以后也不至于误人子弟。“欲穷千里目,”为什么不写“欲贫千里目”。“山穷水尽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颜巷陋,阮途穷”“图穷匕现”为什么所有的字都是用“穷”而不是用“贫”。在古文中,“贫”是指财用匮乏,不丰饶。而“穷”是指到了尽头末路。所以“贫的反义词是“富”。“穷”的反义词是“达”。

  曾仕湖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笑着说道。

  “哥,你太厉害了”,曾仕强连连惊叹,“为什么我们就没想到呢?连语文你都可以证明,我和我女朋友说起你,连她都很想见你,看是怎样一个怪人。”

  “反正见了也看不上他,能看上的只会是你这种大帅哥。现在女生啊,现实得很,要么就家里有钱的,要么就长得很帅的,要么就是家里又有钱又长得很帅的,人家才不会对贫啊穷啊有啥区别感兴趣”曾仕文说完,又压低声音说:“怎么样?发展到啥程度了?”

  曾仕强朝门外看了看,没人,也压低声音说,“该做的都做了”

  “这么厉害,这么快”曾仕湖和曾仕文几乎同时惊呼!

  “是呀,我也没想到,其实我刚见她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的,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农村出去的都比较害羞,含蓄,胆小。而且,刚见她时我对她也不来电的。感觉打扮太时髦,太妖艳了。用我们这里的话说就是太“骚”了。但是她刚到学校吗?什么都不懂,什么都爱跑过来问我,图书馆在哪里呀?打羽毛球去哪里呀?上机去哪里呀。女孩子嘛,又是老乡,一来二去就熟了。”

  “接触久以后,就觉得她人其实不错,性格有点像男孩子,很直爽很大方。知道我家的情况后,出去玩从不要我出钱,反而帮我买这买那的,你看这套衣服就她买的,打折都要688块。我行李箱里还有一套夹克,都是她帮选的,说实话她眼光好,你看这套衣服多合身,穿起来像张学友”

  “那你们都那样了,我们不是快当伯伯了。”曾仕文又打趣的说。

  “怎么可能,都戴套套的,说实在话城里的女生和农村的真不一样,她们好大胆的,什么都懂。”

  “有次我和她早上就去逛岳麓山,说去看日出。因为走得慢到处瞎逛,看了下来就差不多中午了。长沙的夏天你们知道,是热得相当有温度的,走着走着她就说实在走不动了,要找个凉的地方坐一下,我说那去公园阴凉的地方咯,她说公园蚊子多,好咬。要去个有空调的地方。我说那去友谊商店坐坐咯。她说那里人多多的,连凳子都难找。我问那去哪里呀?她说就进去这里坐一下,我们刚走到一个好高档的大饭店门口。我看进去,脚都软了,我说这种地方哪里是我们这种穷学生进的。她把眼睛一瞪,说你怕什么,进去坐坐又不要钱,服务员还敢撵我们出来。

  “哥你知道吗?那大饭店的大厅,装修高档得就跟我们看的《赌神》里的赌场差不多,那大堂水晶灯都有三四米高,地板上的瓷砖光滑如镜,大堂柱子上贴那些金色的,小小一片一片的,显得异常高档,叫什么了,哦!听她说叫“马赛克”。大堂里几张大大的皮沙发,她大摇大摆的走进去,门口服务员叫欢迎光临的时候,我脚都软了,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嘛?她往那沙发上一坐,服务员问她需要什么服务她居然说我坐一会凉快了先,服务员居然也没说什么。我们俩坐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她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光蹭人家空调也不消费点。也不好,我以为她要点两个快餐吃心里还想,妈的这里有快餐吗?而且也还没到吃饭时间呀?

  “只见她拉着我的手走到前台,问服务员说要个钟点房双人间多少钱?你说我们这些土包子傻不傻,以为写着某某大饭店,那里面肯定只能吃饭。谁知道他妈的还能睡觉……你们知道的,我们这种,坐火车到长沙,如果到那里刚好半夜的话,都是在火车站坐到天亮第二天公交车开了才坐公交去学校的,火车站旁边那些20块钱一晚上的小旅馆都舍不得住。更加没有开过房了”

  “服务员给我一个像打电话一样的IC卡,说905。我还纳闷服务员为啥不给钥匙?两个人上电梯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要干嘛了,主动搂着她,心跳的厉害。虽然平时在公园的时候搂搂抱抱亲亲是很正常的。但是真正到上战场的时候,还是腿脚发软,没经验嘛!

  “上到九楼后我把房卡给她还说句,这没钥匙怎么开门啊?只见她笑了笑说:你真傻,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原来他妈的房门是感应的,房卡像食堂那里打饭的卡一样刷一下门就开了,进去里面一插上房间就有电…………”

  两个少年听得入了神,因为都是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时候,不禁有点想入非非!“阿强,照你这个说法,这个女孩子家是应该很有钱!不然开个3个小时的房就180,妈的差不多我一个月生活费了。问题是家里再有钱,她还这么小,家里也不可能每个月给她这么多吧?”曾仕强还是有点不解的问道

  “你不懂的,你以为个个是我们这种家里啊,靠砍柴卖。有个拖拉机的拉点木头的就算是富人了,人家那种是真的富,说难听点家里那个旮旯放的钱发霉了老爸都不知道。他爸妈离婚了的,老爸在政府部门上班,老妈做生意。她经常问完老爸要这个月生活费,用没了又问老妈要,她说她姑姑啊,舅舅等亲戚都是当官啊,或者在大企业,银行上班的,过年收红包都能接近一万块……”

  “晕死,那她老爸可比我们村首富仕明哥有钱多了哦……”曾仕文不咸不淡的调侃了一句……

  “是呀,刚开始我见她这么大手大脚的,也觉得奇怪,了解久了后才知道了,不是人家太富,是我们太穷。”

  “那她还这么小,就这样乱花钱,总不是太好吧……”可能是思维习惯的原因,虽然这个女孩子,目前为止对曾仕强绝对是有帮助的。但曾仕强换位思考,如果这个女孩子是自己女儿,这样,总不好吧……

  “我也是这样想啊,有天我和她说了你学习上的事,她感觉好惊讶。说,如果是我就好了,肯定能上柳高,她爸爸说上柳高奖励她十万块,如果高中后考上名校,那更不得了,想去哪里上班都可以,可惜,她对学习没兴趣,所以她爸爸没办法,只能送到个中专混日子,你们知道,99届中专都不用考了的,有钱就能上。她在柳州的时候更野,太多朋友了,所以她爸爸才把她送到长沙来,希望没有那帮狐朋狗友能改一改性子。”

  “别说那么多,到毕业就把结婚证办了,去做个乘龙快婿,你自己奋斗一辈子可能也达不到那种程度。”曾仕文笑着说道

  “不一定的,她那种脾气……反正,先谈着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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