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事后深藏功与名

　　整间教室都处在一种奇怪的寂静中。刚刚进入中学校门的少年们的无声状态其实不会维持那么久。他们之所以仍然会保持安静更多的是摸不清头脑并且以前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而现在的安静也是面对老师天生的畏惧感作祟。

　　压下心中的讶异，李老师掠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抻了一下的确良衬衣的衣角，迈步走进教室，踏上讲台，站到了讲台桌的后面。只见她微皱了一下眉毛，抿了一下嘴，嘴角微微下垂，做出一种略有些不满班级她没来之前秩序不整的神情。

　　“刚刚在讲台上维持班级纪律的同学叫什么名字？”，她问道，随着问题一提出，所有同学的眼睛都注视到了刘海滨的身SH滨觉得后背一下子有些烧灼的感觉，老脸微红，“老师好，我叫刘海滨，”

　　“刚才你做的很好，作为一名一中的新生，我们要有一种骄傲。你们是石城地区最优秀的小学毕业生。你们现在所在的是省二十四所重点中学之一。这是一所拥有百年校史，培育人才数不胜数的名牌中学。而你们将来也会是石城最优秀的初中毕业生，乃至于高中毕业生甚至于是大学生。所以你们不再是小学的毛孩子。而一中的校规校纪非常严格，再出现刚才如此乱套的情况，你们当中的违纪者将会被严厉处罚甚至于有可能被劝退”。一时间满坐寂然，无敢哗者，在害怕的同时有一种荣誉感油然而生，大家都在想，“原来我这么厉害”。说完这些话，李老师心中也有些暗自思忖，“今天的开学新生教育发挥不错啊，连消带打，软硬兼施。估计这帮小东西既怕又傲，接下来的工作好做了”。

　　想到着，李老师扫视台下，打算看看学生崇敬肃穆的眼神，自己再给个春风化雨般的微笑，估计全班都应该会如沐春风，崇拜莫名吧。

　　结果和她预想的差不多，小屁孩们眼里都亮晶晶的，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大家都被打动了。诶，等会，不对，有一个不一样的。也是盯着黑板，也是脸带微笑，怎么这微笑看起来有些傻，缺了点啥似的。缺了点啥呢，李老师仔细想了想，配合着他那空洞的眼神，突的想起，嘴角缺了几滴口水。这小子压根没听她英明神武又感人肺腑的演说，他在神游太空去了。怎么就觉得右手有点想自动去抽他呢。

　　二话不说，李老师说到，“刘海滨，你说说看，你为啥要上一中。你对于未来是怎么打算的？”

　　刘海滨满脑子的发财致富呢，对于老师的话没有任何回应。

　　“刘海滨，你说说你为什么学习”，李老师提高了嗓音，不高的个子，腰杆却很挺直，身体略前倾，显得十分干练，很有气势。

　　旁边的小女生推了刘海滨一把，“刘海滨，老师叫你呢”。刘海滨其实刚刚听到老师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是没有在意。直到第二次提问他才意识到老师在和自己说话，他赶紧站了起来，“老师，我是一个农村的孩子。我爸妈从小就对我说，只有努力学习才能离开农村，才能不再土里刨食，才能真的改变命运。我不知道太多的大道理。但我相信我爸妈不会骗我。我不知道大学到底是什么，考大学又是什么。但我知道，只要我比别人更努力，我就可以考上大学，实现父母对我的期望”。然后坐下，同时低声向同桌道了声“谢谢你，江静”。江静是个个子小小，脸圆圆的，害羞的小女生。刘海滨仍然记得她，是因为刘海滨曾经把人家租的琼瑶的小说剪剪风给弄丢了。江静并没有让他赔。刘海滨在家里拿了一本封神演义给了人家。江静一笑起来两只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第二天却愁眉苦脸的把书拿了回来。这书实在太无聊了，怎么会对一个初一女生的胃口。

　　李老师欣然点头，“没错，同学们，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人勤地不懒，作为一名光荣的一中生，我们就要十分努力，考上大学。同学们有没有信心？”。

　　底下的学生们回答的参差不齐，稀稀拉拉的。

　　李老师又大声说，“没吃饭吗？有没有信心？”

　　所有的学生都在扯着嗓子，“有信心”，喊的面红耳赤。

　　李老师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希望大家能够记得今天的誓言。下面，男生出来，刘海滨，你组织同学们，去办公楼前领书，一定要记清楚，初一三班，每本书都要领六十九本。搬回来之前务必点清楚数，搬回来后就直接分发，听明白了吗？”

　　刘海滨其实真的不太想去。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这有可能是班长的节奏。做了那么多年班主任，刘海滨非常明白一个工作认真负责而且协调能力强的班长会给班主任省多少事。一旦发现了一个好苗子，那就意味着从此之后班主任再不用为班级琐事操心。

　　但是做班长真的好麻烦啊。平心而论，八十年代末的学生还没有小皇帝的地位。学生家长一般也不会像后来的父母那样宝贝自己的孩子。摔倒了，没关系，拍拍土，爬起来就是，哭啥哭。老师把自己孩子踹了一脚。踹就踹了呗，自己还想踹呢，又没打脸。再说了，老师既然打就一定有打的道理，有啥好吵吵呢。

　　所以说，刘海滨如果真的做了班长，其实也不会太费力。至于很多书里写的学生帮派，收保护费啥的。石城也是有的，毕竟是八十年代。但海滨重回的是一九八九，他是一九八九年的七月份回来的。这个时间节点在新中国的历史上是很关键的。事实SH滨昨天来报道的时候，街边的高音喇叭还在播放着大段的政治宣讲材料。行人匆匆，基本都不太在街上逗留。空气中也弥漫着紧张肃杀的气息。只是前世的海滨作为一个从没进过城的农村娃儿，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他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而今世，他不是没注意，是压根没在意。因为这事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这事至少在政治层面，已经完结。至于说对于国家的社会和经济影响。刘海滨个人认为，他要是想这些，那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前世他是三十多岁开始脱发的他可不想这辈子还是个地中海。

　　这种情况下，即使有些帮派啥的也早就眯起来了。至于学生中的老大老二老三啥的，那也是个事？主席早就说过，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统一战线解决问题啊。吃亏的都是傻的。

　　做不做班长呢？刘海滨一遍领着一帮男生搬书一遍想。随便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其实做班长也挺好，好多便利条件呢。

　　当务之急，是中午吃啥，坚决不吃烧饼了。哪怕是馒头榨菜方便面，一块钱其实也够。

　　先在学校里安定下来，然后就是挣钱大计，必须尽快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这才是重中之重，万丈高楼平地起，咱先把地基打好。这个地基，刘海滨已经有了定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