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相遇

　　楚冬青之所以请求来日再审，其实是因为何氏已经死了，而杀她的人正是郑安，这也是压死郑安的最后一根稻草。

　　杀死一个无辜的老母，良心难安的他，选择了自尽。

　　郑安留下的遗书，交代的十分简单，“事已办妥，你之罪过，为父替你以死谢罪，望今后好自为之！”

　　所以，何氏是否死了，郑珙之是不敢断定的。

　　不过，郑安自尽之前，便把所杀之人，都告诉了家主郑康，但他却将钟渔给吐露出来。

　　而楚冬青这般故弄玄虚，实为一则阳谋。

　　虽然靠着上巳评夺魁，趁势让一些老百姓更加在意汝河命案，但时间太仓促了，要做到人尽皆知，得让消息再飞一会儿，让舆论越来越大。

　　随后，何氏之死的消息，也将不胫而走，让这桩本就受人诟病的冤案，变得更加意难平。

　　老百姓不傻，都猜得出这是郑氏为解决后患，而做出的凶残行径。

　　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的视庶民性命如草芥，必将会引得民怨滔天。

　　到时皇帝就不得不重视了。

　　哪怕最终无法拿不出证据，替雨生洗脱罪名，皇帝也不会轻易将雨生的妹妹问斩。

　　但这样的结果，楚冬青一点都不满意，他要的是还雨生清白，救出他妹妹，以及将凶手绳之于法。

　　至于该怎么做，他却毫无头绪。

　　郑珙之先行一步出府衙，围观的老百姓，纷纷避让，唯恐不敬。

　　当楚冬青从府衙出来时，老百姓却是拥簇上来，十分热情地高呼道：“小麻衣郎君，咱老百姓都知道，这是一桩冤案，所以你一定要打赢这官司。”

　　没见过这般阵仗的他，不知所措地连连点头，脸上则是报以微笑。

　　挤出人群后，他疾步快走，一路上但凡认识他的贫苦之人，皆是行礼，眼眸比以往多了几分敬意。

　　这些落在别人眼里，兴许会觉得这风光得意，但少年却有些受宠若惊，内心惶惶。

　　他明白从今往后，他不再是默默无名的少年了，而是背负着庶民之愿的麻衣郎君，以前那种清静的日子将不复存在，以后将有许多令人烦忧的事找上门来。

　　一念及此，他不由扪心自问，今后真能如阿兄那般替他们挡风遮雨吗？

　　楚冬青没有朝回家的路走去，而是去了太玄宫。

　　洪止楚宣扬楚冬青为汝河命案翻案之事，可谓是尽心尽力，首先召集了一位要好的同窗，同窗又各自奔走相告。

　　自从楚常青死后，寒门庶子无不是抬不起头，而今又来个楚冬青，他们恨不得一天跑遍全城，将这几年的不平怨气，尽皆吐出来。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晌午时分，酒肆茶楼，三三两两皆在谈论此事。

　　郑珙之一回到家，便将公堂上的事告诉了祖父郑康。

　　郑康活了一大把年纪，怎会不知楚冬青的伎俩，当即冷哼道：“若非你擅作主张，瞒着家族，请范氏那小儿替你擦屁股，将这事搞得不干不净，你爹怎么会死？

　　不过说到底，还是得怪那楚二郎，如果他不横插一脚，要替那少年翻案，就根本没有这一事。

　　你别怕，所有的证人都死了，除非他楚二郎能让死人说话，否则翻不起什么大浪的。

　　从今往后，你要记住，在这世上，最值得信任的，是自家族人，而不是任何外人。”

　　郑珙之跪在堂下，唯唯诺诺地点头道：“孙儿谨记祖父之言。”

　　“去替你爹守灵吧！”郑康望着他离开，老脸逐渐阴沉，他寄以厚望的郑安死了，若早知如此，他一开始就该杀掉惹了这泼天大祸，且又难成气候的孙儿。

　　郑安一死，堂堂岭北八大士族之一的郑氏，满门尔曹，却再也寻不出一个令他满意的出色后辈，

　　他心中悔恨啊，恨不得当场杀了郑珙之，但他忍住了，因为这已经于事无补，让他活着，只是为郑安留下血脉而已。

　　这家族衰败，要自他而起，他怎能不气？

　　郑珙之跪在灵堂前，面露悲容，却没有留一滴眼泪，陪在他一起的，还有几位堂兄弟，只不过这小群人，都有意地疏远他。

　　他在家族中，与在书院一般，没有什么存在感，毕竟生下来克死了娘，又没爹疼，别人又怎么会待见他呢？

　　如今他害死亲爹，祸害家族，这些堂兄弟无不对他心生埋怨，时不时以不善的目光怒视他，甚至嫡长孙低声骂道：“丧门星！”

　　郑珙之虽然听到了，但却出奇的平静。

　　话说齐楼心疾复发，晕倒之后，画舫没有立即靠岸，而是逆流而上，朝着义字桥而去，太玄宫便在义字桥。

　　心疾乃绝症，凡医束手无策，得炼气士的妙手，方可救治。

　　所以齐楼送往的是他师父那，他师父乃是太玄宫掌教的大弟子，若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的掌教。

　　当楚冬青赶到太玄宫时，鲁旦仍旧在太玄楼内焦急如焚地等着。

　　鲁旦在第三层的炼丹楼，而楚冬青要去的是第四层的炼器楼，前者并非太玄宫弟子，是不允许踏入炼丹楼，所以只能在门外等，而后者要上第四层，注定会相遇。

　　楚冬青去炼器楼，是为了取法器的。

　　昨日梁掌教交代了一位炼器的长老，为楚冬青炼制七十二并袖珍飞剑，以及一柄三尺长剑，而这其中的花费，皆是钟渔所出，权当是师父送给弟子的礼物。

　　其实这些法器炼器楼是有现成的，但是钟渔给它们都加了点要求，为此得耗费些工夫，改制其道纹。

　　楚冬青登上三楼时，一眼便望见了垂头丧气，双目失神的鲁旦，瘫坐于门口，他很清楚，自己这个时候不该去招惹对方，所以他打算悄无声息地登上四楼。

　　但好巧不巧，昨日引路的小道童正巧从四楼下来，他一脸笑嘻嘻道：“楚冬青师兄你又来了！”

　　小道童还是未入门的弟子，他是太玄宫收的外门弟子，他也并非掌教的亲孙子，而是掌教收养的孤儿。

　　比如这次璞玉榜的第六名梁隐火，便与小道童一样，是掌教收养的孤儿，先是当外门弟子，等食气成功，即可晋升为内门弟子，而外门弟子，称内门弟子，皆称之为师兄师姐。

　　原本如丢了魂的鲁旦，顿时暴躁如雷，一跃而起，冲至楚冬青身前，一如往常那般攥住他衣领，凶神恶煞道：“都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