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陆的意识一点点变得昏沉,这是一个无止境的冰洞,他不知道滑行了多久,他疲惫的想睡觉却无法入睡,他裹着那件紫色的斗篷,那是她留给他唯一的寄托。
“你叫炎陆,记住这个名字,出去后不要使用它,告诉别人你叫拾陆,你是拾荒者的孩子,但你永远不能忘记这个名字!”这是她最后跟他说的话。
他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并不理其中的含义,或者这背后还意味着什么。
寂寥的冰冻内,再也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磷火麻木不仁的跳跃着,她盘坐在那块玉台上,将他抚养长大教授他知识和力量是她一生最出乎自己预想的抉择。伴随着记忆的沉寂,她那颗心也沉寂了下来。
……
北部冰川常年封冻,而在冬季,极寒之地的寒气还会南下将莫高荒原的一部分染成白色。冬季食物非常匮乏,入冬的食物争夺常常引发荒原上的各色争端和杀戮。在这里,高原狼群是食物链的顶端,没有任何生物敢触碰其锋芒,包括高地人。
炎陆刚刚走出冰冻,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山寨,几座简陋的土屋早已被人遗弃,上方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屋檐上悬挂着长长的冰挂,它们规律的斜向一边,应该是常年的寒风所致。看着天色,他并没有在这里休整的打算,径直出了寨子。
外面的景观倒是有些眼熟,和雪刃谷的谷口相差无几。看着熟悉的景象,他在寒风和积雪中缓慢的前行。突然,他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眼前是一片战斗后的狼藉,横七倒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而尸体的敌人已经毫无踪影。炎陆徘徊着四处探查,小心的察看是否还有潜伏的凶手,然而他一无所获。
这里原本应该是一片无垠的雪原,简单,纯净而清澈。来人只能看到漫天的霜雪和偶现其间的褐色冰冻岩石。冰冷而饥饿的寒风一阵又一阵不停的刮着,妄图在岩石上留下道道痕迹。
而现在,落雪已经被染成斑驳的猩红,银白的冻原上有一个巨大的黑色坑洞,如同被闪电轰击过一般,巨大的石块像是被人从地下掘起,或是被从崖壁上敲落,然后被远远的抛掷到各处,其中的一些岩石碎块上还带着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空气中依稀残留着爆炸产生的硝烟味和血液的腥臭味。地面四处是长矛、短剑划过的痕迹。雪,并没能掩盖这些丑恶的罪证。
炎陆无法判断这群可怜的高地人是来自哪里,就战场上那块漆黑的巨坑来看,也许有着平洲人的参与。
“师傅让我先别参合平洲人的世界,可眼前看来这些平洲人已经走到世界的尽头了。”他喃喃自语道,再次探查了一会,找到两把匕首和一柄短刀,他将匕首藏于兽皮靴内,短刀悬于腰间,这里没有其它值得翻捡的东西了,他离开了,向东走去。
……
炎陆消失后不久,又有一队高地人马出现在这片杀戮之地上。
“短命种!”卫兵巴伯里特一声咆哮。
莉丝里格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责怪她的卫兵说出如此不雅的蔑称,因为他说的没错,虽然不能判断是谁制造了这场屠杀,或是哪个势力。
她将一缕金棕色的长发别在耳后,满怀敬意的从死去的同胞身旁走过。十数人刚刚离开川寨,押运物资前往高寨,十人悲逝于此,为职责牺牲了生命,接应的小队来晚了。
善良而睿智的乌达里特最为年长,是这支队伍的头领,卢斯里特和卢斯里格是一队双胞胎兄妹,此刻他们双双殒命于此,以同样的姿势倒在一起,如生前一般亲近。
当莉丝里格把视线转向一具血肉模糊的身躯时,她的双眼已是满是泪水,提米里格是高地守卫里最为年幼的,但她拥有非常出众的战斗天赋,丝毫不差于年长的男人。如今她遍体伤痕,面目全非。
雅克里特或许是抵抗的最为顽强的一个,他的尸体在远离伏击点的位置被发现,全身插满了没至尾羽的箭矢,他半个身子已经被白雪掩埋,手里还紧紧拽着他那把沾血的马刀。
亚达里特来到她身后,将一件毛皮斗篷披在莉丝里格肩上。
“我们对敌人知之甚少,没有留下制式武器,也没有任何旗帜。”亚达里特说道。
“不,你看那里!”莉丝里格手指向漆黑的坑洞,“是平洲人的火械!”
“那我们就应该把他们全部杀光!”说话的是马雷里特,他的声音因悲恸而沙哑,棕色的双眼血丝密布,已然变得通红,他深爱着提米里格,等她到了合适的年龄之后就会与之结为伴侣,可现在……
“不!”莉丝里格厉声说道,“只有不理智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情绪,马雷里特,我知道你是明白的,就如同提米里格一直相信的那样,并不是所有平洲人都对我们抱有敌意,也并不是所有高地人都以屠杀为乐。我们都知道这次袭击的发生不是因为有人憎恨我们的族人,而是为了夺走那件物资,因为它价值连城。”
他没有回应,只有沉默的伤痛。
“必须要查明这股敌人的情况,那件东西太重要了,马雷里特,把这个噩耗带回高寨,亚达里特留在这儿……照看我们死去的同胞。”
她希望他能远离此地,不再陷入更深的痛苦,但马雷里特摇了摇头,说道:“她原本是要成为我的伴侣,就由我……来照看她……以及其他的同胞吧。”
“如你所愿,我们去追踪敌人。”莉丝里格柔声说道,“巴伯里特,你去通知高寨,我带其他人去追踪!”她朝着死去的高地人看了最后一眼。
“莉丝里格大人,南方的脚印已经全部被雪覆盖了,往东有一串脚印像是新生成的。”
“有人来过这里,我们出发!”莉丝里格率先骑上战马,一行人向东追去。
……
炎陆行走在茫茫雪原之上,雪花在寒风的追逐下肆意乱飞,撞击得双眼有些刺痛。
“该死的天气,也不知道到哪了!”炎陆回头望去,西北面的雪山变小了些,看来走远了些,正当他想坐下来休息会时,一阵吆喝伴随着马蹄声响起,随后视野中出现几匹战马,不多久便奔行至他周围,将他围在中间,鼻孔朝他喷着雾化的热气,不停的嘶唳。
一股牲口特有腥臭扑鼻撞来,这气味和他在谷中宰杀的山猪味有点类似,炎陆下意识用手在鼻前挥散气味。
“你是什么人?从何处来?”说话的是亚达里特,一直以来他都是她最为信任的侍卫。
从问话的语气中,炎陆感受到了深深的怨愤和敌视。
“雪刃谷。”他平静又干脆的回答道。
“拿下!”
“等等,你们是什么人?”炎陆反问到,对他来说,在自己第一次踏足雪原时就有这么一群人就为难他,是不是外面的世界真和师傅说的这么混乱。
“你的短刀是从哪来的?”莉丝里格问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对方问的如此直接,也难怪炎陆觉得对方是不是看上了自己手里的武器。不过一个弱女子,也敢这样质问自己,这倒是让他挺不爽的。
“应该还有一对匕首吧,是不是藏在你的靴子里?”莉丝里格自顾看着他的靴子说,“你应该庆幸我们的好兄弟马雷里特没有来,如果让他看到你靴子里的匕首,他会将它们抢回来然后用它们把你的大腿肉一丝丝切下来喂狼。
炎陆脚趾头一阵收缩,像是要抓紧大地免得自己跌倒一般,一个照面认出自己手里的武器,看来对方是那帮受害者的同伴了。看来装傻并不能蒙混过关。
“这把刀确实是我路过‘那里’时捡的,如果是你们的同伴,我表示遗憾,刀可以还给你们,但我不知道什么匕首,也许它们被和我一样的旅行者捡走了。”炎陆恬不知耻的说着,
他很喜欢那对匕首,小巧玲珑,不仅材质出众,而且工艺不凡,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师傅都说了,混乱和秩序都是手段,遇到喜欢的就一定要出手,所以他并没有归还匕首的打算。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亚达里特一跃下马,肩扛一柄大马刀,朝炎陆走了过去。
那头领模样的女子显然没有制止的意思,反而看上去像是在等着看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