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离别

　　“哦——”凤凰轻轻一哼，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挑，声如羌笛悠悠开口，回荡在招展的旌旗之间，“如若我不放呢？”

　　小鱼仙倌身旁的呲铁兽跺了跺蹄子，暴躁地抬头喷出一口鼻息，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淡然道：“如此，只有先礼后兵了！”

　　凤凰仰天一笑，“何必多言，如你所愿！”

　　漫天秋色下，一阵天鼓惊擂，角声起，悲笳动，三军甲马不知数，但见银山铺天来。

　　仿佛不过是一眼错漏的工夫，杀戮便于寂静之中似一坛踢翻的酒，血腥倾泻刹那弥散。忘川再不复往昔宁静，一时间，川水之上，车错毂然短兵相接，操戈披犀怒目相向，刀剑鞭钺铛钩槊戟，挽弓运术，落矢交坠，凌余阵躐余行，左骖殪右刃伤，出不入，往不返。

　　有神将跌入忘川，再也没有爬起来，亦有妖魔中神矢，魂飞魄散。两军对垒之中，仅有二帅岿然不动，无情地看着芸芸众生，运筹帷幄之中，仿佛一切乾坤早已料定。

　　只有我，既做不了那些沙场效命的卒，亦做不了这样机关算尽的将，顶多只能作一个过河的筏子，一个挑起战乱的借口，眼睁睁无能为力地作壁上观，将来怕不是还要留作千古骂名，被世人骂尽祸水乱二界。

　　我忽地记起佛祖**曾将我比作山间一猛虎，当时以为荒谬至极，今日一反思，无有丝毫差错。

　　对面的小鱼仙倌面色一沉，我尚未来得及看清他面上神色，电光火石间，凤凰掌上烈焰腾然而起，红莲业火扶摇盛放……

　　我不及多想，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纵身便往润玉胸膛处扑去。

　　不想，润玉早已觉察这暗光，已抬手相迎击出一掌，眼角处却掠过一道奇异之光，非兵非甲，如离弦之箭脱缰之马，风驰电掣来势凶猛。

　　不过一刹那而已，很短，很短。

　　那掌红莲业火没能烧至彼岸的天帝，而那道暗光亦没能射入魔尊的胸膛。

　　我闷闷哼了一声，慢慢滑落……

　　“觅儿！——”

　　“锦觅！——”

　　“天后娘娘——”

　　周遭惨叫不绝于耳，小鱼仙倌上前接住我下坠的身子,抱着我狠狠砸落在河面上，却没有沉下去，仿佛风雨中漂泊的一叶孤舟。

　　“……小鱼仙倌。”

　　“不要、不要、觅儿、不要……”他惊慌不已，像是个惊慌失措的孩子一般不断地摇着头。

　　“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我不想六界会因我而再渡万劫不复……不要……不要打了。”

　　“觅儿……觅儿……”小鱼仙倌瞬间面无血色，整个人在止不住的颤抖，就连声音也在抖，看向我的眼神中含有说不清的绝望与无助。

　　永结同心，白首不离。我食言了，我答应过他要一直陪着他，如今又有了我们的孩子，这本该是极好的……

　　我转头看向似是丢了魂的凤凰，我静静道:“其实我当年，不应该救你，若是时光能够重来，我不会救你的，旭凤。”

　　我这一生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苍生，可是我唯一对不起的，是我的夫君润玉。

　　此时腹痛如绞，愈加剧烈，我咬着唇紧捂着腹部，突然双腿间涌出了一股暖流，而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上了鼻端。

　　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这个大千世界就被我抛弃了？

　　“觅儿你……”他满脸震惊之色，小鱼仙倌哭了，紧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呜咽重复：“不能走，不能说对不起，不许说对不起。”

　　“我以前一直梦想有一天能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边看星星、月亮、云海、阳光，一边给他讲我们的故事，现下怕是不能了……”我想了想又补充道:“等我。”

　　我身为水神，掌司天下之水，唯独他的泪水，是我不能掌控的例外。

　　我也哭了，小鱼仙倌，我也想留下来陪你，可是用我的命换天下苍生平安无事是值得的。所以我不能留下来陪你。

　　在神位，谋神职，这样才对得起苍生的供奉。

　　是我自私了，对不起，小鱼仙倌，只剩你一个人了……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带着我和孩子那份一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