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永思殿（3）

　　“富纲，徵瑞还上奏说朝廷留了自新之路，交上议罪银更加惕励警醒，如履薄冰呢！”嘉庆似乎轻描淡写。

　　富纲是漕督，徵瑞是两淮盐政，都是满洲大员。朱珪知道一种说法在旗人中间根深蒂固：满洲官是皇上的奴才，汉人无权干涉满洲家事。他平时不理会旗人心机，面对皇上必要誓死力争的。

　　“天下，公器也；皇天无私，览民德错辅。”他仰头刚要说，不料嘉庆话锋一转：“议罪银，不过是和珅为自己留后路。此等伎俩难逃朕洞鉴！”

　　朱珪话到嘴边，且听嘉庆又说道。

　　“和珅伏法，人亡政息。朕意也没人再提什么议罪银。”嘉庆又说，“朝廷设养廉银，本来是给大小官员办公日用。朕已经下旨，外省遇有公差严禁摊扣各官员养廉银，仍旧从耗羡银里坐支。”

　　各省都有亏空追补，解进京城的耗羡银其实没多少，但这等于昭示养廉银不再和议罪有关系。君臣间似乎心有灵犀，朱珪心里大安，不时敬佩地望向皇上。

　　嘉庆也注视着师傅：孝衣领口、袖口、下缘乌黑，里面官服朝靴都已穿久了，洗得发白；和京城大员白净红润的面色不同，他脸色黧黑，额头、眼角满是皱纹，双颊透着红晕，眼睛不离自己左右，一个细微的举动都会引起他一阵关切。

　　和珅作祟将他从两广总督降职安徽巡抚，听说离任两广时，他把两年养廉银一万五千两全捐给地方修建海防，满汉疆臣又有几个能像他一样瘁不失廉，对朝廷赤胆忠心呢？

　　朱珪抬起头，嘉庆忙把目光移开，侧过脸用手抹了下眼角，叫道：“来人！”

　　常寿推开殿门进来。嘉庆降旨：“将大行皇帝四团龙褂、四开禊袍遗服一身赏朱师傅。你再去内务府传旨，著盛住选西华门外一处院落——离大内近便的，赐予朱师傅。”常寿趴下磕头领旨，去了。

　　朱珪落泪不止又叩首谢恩。嘉庆温言抚慰说：“你管吏部差事，先去和仪亲王见面，等着随朕廷审白莲教匪首。以后凡有建议，随时进宫见朕，不必通过军机处，也不必将意见告知军机大臣。”

　　他想任用朱珪主持今年科考大计，这时在永思殿不能交代透彻，于是又说道：“你先有准备，朕意本年科考由你和阮元住持，待朕再召卿详细垂询。”

　　正对山里左门有关帝庙，朱顺领几名家人一辆骡车在庙门口等主人。

　　一队人马从皇城飞驰而来。内务府大臣盛住跳下马将缰绳往后一扔，后头跟班的接住牵了马。他昂首阔步走到朱顺面前问：“朱尚书府里的？”

　　“是！”朱顺见他鼻孔朝天，心里觉着别扭，也不请安，低下头回了一句。

　　盛住不再说话，转身站在街上等朱珪出门。

　　九月里先帝下葬，遵化圣水峪地宫要重新彩画装饰，易州太平峪皇上的万年吉地也正在修建。皇上指派绵亿修裕陵，吉地工程由他亲自负责。这本来全是工部牵头的差事，因皇上用内帑不从国库出银子，工部转而听他指挥。

　　有时正在吉地查验琉璃门呢，陵寝守官请报销烧炭银，匠役请核查石灰砖料，木仓又跑来要他去挑木料。绵亿则越过工部，一会找他勘察裕陵，一会请拨银子。

　　如此几过京城而不入，在京东、京西之间颠沛奔波，盛住脾气越来越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