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廷审（3）

　　罗其清惊醒过来。他勇敢了许多，抬起头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嘉庆——呵！这就是皇帝！看他一身孝衣，皇帝家正有丧事。他突然意识到乾隆老皇帝已经死了，心里感到一丝畅快。

　　“我们受皇恩深重，百姓都是知道感激的。”罗其清的话通过兵部官员传译。掺杂着安慰，嘉庆又感到极不甘心。他怒气冲冲瞪着左右的军机内阁六部九卿，时时挂在这些人嘴边的“浃髓沦肌”、“叩感不尽”、“深恩罔极”怎么到百姓嘴里成了“都是知道感激的”？

　　朝廷重臣们垂着头，一声不响。

　　“小的们习教，起初是为了禳灾治病，没有想和官府作对。官府四处查拿邪教，无处逃生，同伴的人都心怀不甘，所以约会占山竖了旗。”

　　“你们在箕山和官兵交过几次战？年前你们逃到青观山时有多少人马？怎么袭扰的粮道？”

　　惠龄奏折里，箕山一战罗其清逃走没有了下文。直到德楞泰、额勒登保入川，勒保擒住达州教匪，才又有罗其清白号的消息。期间惠龄为何不再追剿？嘉庆迫不及待地想从罗其清口中得到答案。

　　罗其清又抬头望了嘉庆一眼，天下事不是都瞒不过皇上吗？两年前的事，天子竟然不知道！

　　前年二月打跑惠龄带领的乡勇，从此再没有遭到袭扰，因此他的队伍才懈怠下来。直到年前十月，德楞泰带的兵竟然如狼似虎，围箕山大营猛攻四昼夜，他三万余人死伤过半。逃到太鹏寨又到青观山，清军紧追不舍。

　　青观山苦战七昼夜，他分出一部人马袭扰惠龄守护的粮道，本来想解青观山之围。谁知在第八天——夜里下起了雪，通往山寨的最后一道关卡被清兵攻破。营地木栅栏里挤满了撤回来的伤员教众。

　　早晨，清兵突然撤了包围。明知道也许有阴谋，激战了七昼夜弹尽粮绝的教众再不受约束，成群冲出了山寨逃生。

　　大雪飞舞，漫山遍野都是清兵。他们追赶着教众，挥舞起刀枪砍杀，大雪变成了血雾。人们四散逃命，哀嚎声响彻山谷。他顾不上妻子儿女，和十几名手下藏进山洞，很快又被搜山的清兵们抓住……

　　他痛苦地闭上眼，不愿再回忆那个惨烈，绝望的早晨。

　　“小的们在箕山耕田种地一年多时间，惠将军带大兵和乡勇围打过一次，叫我们打败。从那时一直到去年十月，才又有德将军带兵来打。”他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说，“粮道是惠将军把守，他营里兵弱，小的们都知道。青观山本来有一万人马，这次都被德将军带兵打散了。”

　　听到“耕田种地”嘉庆像被蜜蜂蛰了一下，脸上热辣发烧，脖根竟“腾”地红起来。他不安地扭动一下身体，伸手端起御案上的茶杯，茶水已经凉了，皱着眉头咽下。常寿弯腰探过身来，被他用眼神逼回去。

　　罗其清部多是流民，对白莲教知道的并不多，也将额勒登保和德楞泰的兵士混为一谈——这样想着，嘉庆决定结束审讯。

　　“咳，你们——还有话要问他吗？”他咳嗽了一声，放下茶杯，环顾群臣问道。

　　“皇上，奴才有句话想问罗逆。”吏部尚书魁伦站出来。他操着川省官话冲罗其清说：“我来问你，你队伙里有啯匪没得？”

　　队伍里并没有他问的啯匪，罗其清摇头。魁伦讪讪地退回班里。看没人再问话，嘉庆下旨把罗其清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