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视角

　　第二十章第一视角

　　回忆结束，沐卿敛坐在医院的大厅里，有些一筹莫展。

　　他来得太急了，一结束会议便着急忙慌地赶来了。

　　沐卿敛的思绪还没有完全从这次任务中抽离出来。

　　因此，他忽略了自己根本不知道男孩的名字。

　　“嗨，谦逊的少年，你是来这里找那个小男孩的吗？”

　　沐卿敛正苦恼着，就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跟前。

　　他猛地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那个在船上抱走小男孩的Chalice一队的女队员。

　　女孩穿着白大褂，手上还拿着刚脱下来的手套。

　　她眼睛亮亮地看向沐卿敛。

　　“我猜你今天可能会来找那个小可爱，担心你找不到，所以特意在这里等你。”

　　“还好我等到了。”

　　女孩笑着说道，她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看起来俏皮又可爱。

　　“谢谢。”沐卿敛站起身，诚恳地向她道谢。“麻烦你了。”

　　“你别和我客气了。”她不好意思地捂着嘴笑着，“你要是真的想谢谢我，不如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她说完后，像是觉得有些唐突，连忙补充道。

　　“我总不能一直少年、少年的叫你吧。”

　　她转过身，避开沐卿敛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害羞地说道。

　　她背对着沐卿敛，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女孩红透的耳根。

　　“这是我的荣幸。”沐卿敛走到女孩面前，友好地伸出手。

　　“Blade一队，沐卿敛。”

　　他微笑着看向女孩，语气真诚地道，“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知道你的名字。”

　　女孩轻轻握住沐卿敛伸出的手，低着头小声说道。

　　“Chalice一队，黎玥。”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就像小猫一样。

　　“很高兴能够认识你，黎玥。”

　　沐卿敛的声音很清澈，干净得像山中未经浸染的清泉。

　　“嗯，我也是。”黎玥的脸更红了，“很高兴能够认识你，沐卿敛。”

　　“上次回来后，我们对他进行了系统的全方位检查。”

　　走廊上，沐卿敛和黎玥一前一后的走着。

　　黎玥在前面一边拿着小男孩的检查报告，一边向沐卿敛介绍着。

　　“他的情况并不是很乐观。”

　　听到这，沐卿敛的脚步一顿。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黎玥连忙摆手宽慰他道。

　　“他身上的伤口比较多，有的伤口还发着炎，再加上海风一吹。”

　　“刚开始烧得很严重，现在烧已经退了。”

　　“接下来，只需要慢慢调养就好了。”

　　黎玥说着，“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他是不会有事的。”

　　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她仿佛花的精灵，身上飘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给昏暗的医院平添了灵动，那是独属于生命的气息。

　　“他好像睡着了。”

　　黎玥从病房里走出来，她的脚步走得很轻，语调柔和。

　　她的眼中满是柔情，深处孕育着微光。

　　小男孩自从来到医院，就一直积极地配合着各种检查。

　　不哭不闹……

　　甚至，他连一声疼都没喊过。

　　那些检查，就连身为成年人的她都很难淡定地撑下去。

　　可他全程一言不发，就像没有痛觉一样。

　　黎玥看着他。

　　明明疼得浑身发抖，明明下嘴唇都渗出了红，明明生理性的眼泪都溢满了眼眶。

　　可他还是强撑着，微笑着，宽慰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痛苦与折磨，才养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

　　学会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学会伪装自己，把自己伪装成人们喜欢的模样，尽可能地去讨人欢心，只为能够活下去。

　　或许，在这个过程中，他早就已经，弄丢了自己……

　　他还那么小，却已经懂得了这么多的，人情与世故。

　　“需要我帮忙叫醒他吗？”

　　黎玥抱着资料，有些犹豫地说道。

　　“他如果看到是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看着沐卿敛，目光变得更加柔和。

　　眼前的这个人，是唯一一个能让小男孩放下戒心，重新做回自己的人。

　　黎玥歪头打量着沐卿敛，思考着。

　　他，真的很特别。

　　他的身上就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像太阳一样，能够给予身边的人，勇气与希望。

　　让人不受任何外在的干扰与内在的对抗。

　　很久以后，黎玥才知道，那是一种，足以改变命运的力量……

　　“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很辛苦了。”

　　沐卿敛轻声道。

　　他的尾音中夹杂着少年独有的气息。

　　炽热的呼吸，一时间灼烧了黎玥的心。

　　仅是一点星火，却足以燎原。

　　沐卿敛侧身看向小男孩。

　　很辛苦了，坚强地一个人苦苦支撑到现在。

　　“没关系，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

　　“只是要拜托你，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了。”他歉意地说道。

　　说着，他把手中的慰问品交到黎玥手里。

　　黎玥笑着接过。

　　她真的很为小男孩感到幸运。

　　在纷乱复杂的世间，能有一个曾经素不相识的人，仅因一面之缘，就能够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挂心于此。

　　这是多么地幸运。

　　而她，能于尘世间见证两个灵魂相遇时碰撞出的温暖，又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幸运？

　　沐卿敛透过留痕的玻璃，那残留着的奶白色污渍就像人的眼泪，从一角探出，在对角收尾。

　　床上的小男孩蜷缩成一团，就像没有归宿的落叶，飘零无措，迷茫无依。

　　初见时，男孩朝气蓬勃。

　　如今再见，他却脆弱得宛若一件破碎的瓷器。

　　这让他心中一阵钝痛。

　　男孩脸色苍白，眼底一片乌青，轮廓瘦削，只有薄薄的一层肉附着着骨。

　　即使是在睡梦中，他仍旧是眉头紧缩，神色凝重。

　　他应该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安心地睡过觉了。

　　他现在的模样，就像刚开始的自己……

　　沐卿敛的眼睛瞬间红了。

　　黎玥静静看他。

　　她的眼里也悄悄染上了红。

　　“黎玥，他叫什么名字？”

　　“有没有……联系到他的家人？”

　　沐卿敛抱着希冀，问道。

　　他多么希望能够听到自己期待的那个答复，可命运偏偏喜欢作弄着苦命人。

　　黎玥垂下了眼眸，神色黯然。

　　“他，似乎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人。”

　　“我们有问过他的基本情况。”

　　黎玥的声音越来越低落，“可那些比较重要的信息，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那些曾经，在他的脑海里只留下了残缺的片段。”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们对他的身体做过详细的检查。”

　　“他的脑部残留着一些暗伤。”

　　“那些伤痕，明显是有人故意留下来的。”

　　“就像……”她不确定地说道，“有人为了折磨他，故意一点一点地破坏了他最在意的那些记忆。”

　　她至今都不敢去相信，真的会有人这么地……

　　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如此狠手。

　　“而这种伤，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身上。”

　　黎玥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沐卿敛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的手逐渐握紧。

　　为了补上计划的缺口，他们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了吗！

　　沐卿敛和黎玥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们同时将目光放在了小男孩身上。

　　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印证了自己心里的那个想法。

　　小男孩是一个弃子。

　　一个任其自生自灭的实验品。

　　这是他们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小男孩，对于幕后的人来说，应该是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与价值的。

　　至少，曾经是这样的。

　　只不过现在，他只是一个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的失败品。

　　这就是他们。

　　凡无用者，皆弃之如履，任其自灭……

　　“我们正在努力寻找他的家人。如果最终还是找不到，我们可能也只有把他送到福利院了。”

　　黎玥重重地叹了口气。

　　“经过我们的检查，他有着较严重的隐性抑郁症状，福利院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沐卿敛点头。

　　他也知道，男孩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乐观坚强罢了。

　　一个人营造起来的堡垒，能够保护自己，伪装自己，遗忘自己。

　　到最后，彻底地放弃自己。

　　就像，他曾经的那些伙伴一样。

　　黎玥其实并没有告诉沐卿敛，男孩的情况其实比他想象中的更为糟糕。

　　男孩虽然乖巧懂事，但其实他的内心，是拒绝与任何人产生联系的。

　　他封闭着自己，犹如被海水环绕的孤岛，对大陆，始终保持着礼貌与疏离。

　　只有对沐卿敛，是特别的。

　　这样的情况，就算男孩到了福利院，哪怕有人愿意收养他。

　　他也一定会拒绝。

　　渐渐地，身边人的不理解，极有可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出于医者的本能，她知道，男孩跟着沐卿敛，是他最好的选择。

　　这样他被治愈的可能性，也是最大的。

　　但是，没有人有资格为他人做决定。

　　更何况是这种大事。

　　没有人有权利用道德来绑架别人。

　　她，更不可以。

　　永远不能成为这样的人，这是她儿时便立下的誓言。

　　“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沐卿敛察觉出了她眼里的挣扎与忧郁。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沐卿敛用指尖轻点她的肩，唤回她的思绪。

　　他微笑地看着她。

　　就像光一样，温暖……

　　治愈。

　　无形之中，让人想去依靠，去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