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红鲤鱼与绿鲤鱼

　　清晨的东沙河水纹丝不动，好像一个熟睡的孩子，王小鱼每天蒙蒙亮的那一刻都会来东沙河钓鱼。

　　微风拂过一声清灵的荡漾声响，仿佛河水听到一些吵声睁了睁眼睛，很快马上又闭上了，风平浪静，睡意正浓，沉重的眼皮合拢得更紧了。

　　十个月以来，王小鱼风雨无阻的来到东沙河边垂钓，这是第一次遇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只看见，孤寂的小河边，一个青衣男子，正奢侈地坐在一张雕文刻镂的小木椅上垂钓，背影有些落漠。

　　“这里怎么会有人钓鱼？”

　　一身绿色粗布麻衣的王小鱼不禁有些疑惑，此时他已来到东沙小镇十个月了。

　　这十个月时间，从未有人在此时间垂钓，更不要说还占了他的地方。

　　王小鱼再看看青衣男子的，竟然没有功力气息波动。

　　在这个时间、这种地方，越是没有气息波动，实际上就越是不简单。

　　王小鱼倒是满不在乎，在青衣男子身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年轻人，钓鱼呢？”

　　“钓鱼呢，老丈！”

　　二人的对话很简约，接下来便没有任何交流。

　　王小鱼一直都在观察青衣男子，一切从优，竹青色的鱼竿精雕细琢，一道道细纹浑然天成，连同鱼线都是雪线蚕丝，澄澈透明。

　　仿佛一个富家公子哥铺张豪华，可清闲淡雅的他又略带了几分江湖草莽的坚毅。

　　王小鱼认真观察了青衣男子的脸，器宇轩昂，翩若惊鸿，他低垂着眼脸，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修长而成稳的手指若肆意潇洒敲打着竹竿。

　　他的眼神中仿佛充满了一丝忧虑，油然而生，转瞬即逝，王小鱼想抓住一些什么，但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又是江湖上的隐士高手吧！”王小鱼心里想道。

　　作为行走江湖数十载的江湖前辈，王小鱼当然知道江湖上有一些不出世的怪人高手，而且这些年轻一辈孤傲之极，就算王小鱼亮出自己鱼王的身份也未必能让其臣服，所以还是打算进一步与其交流，从而使其为自己所用。

　　不过，青衣男子倒是心无旁骛，继续在钓鱼，只见得雪线蚕丝的白色浮子已经在动，显然已经有鱼愿者上钩了。

　　突然，雪线蚕丝猛然一沉，青衣男子顺势大力拉动竹竿。

　　王小鱼微微一笑，这青衣男子还是有些急躁了，不然一定可以满载而归。

　　正在王小鱼摇头叹息的那一刻，雪线蚕丝的终端，一条金翅红鲤被拖出水面。

　　一尺有余的红鲤，背脊像磨刀石一样厚实，翘着一动一动的金须，鼓着一对红宝石一样的圆眼珠，可怜身下的鱼肚白却被一抹鲜红给浸染。

　　“可惜，可惜！”

　　青衣男子无奈地摇摇头，随即轻轻从鱼腹之上将鱼钩轻轻取出，刚刚他太心急，并没有等鱼将鱼钩上的食物吞食下去。

　　可是，他或许又是幸运的，鱼钩在拖出的同时，竟然刮在红鲤的腹部，强行将其带到岸上来。

　　垂钓从来都是一个过程，可最终的结果却是鱼儿上岸。

　　青衣男子的过程曲折，结果却是欣喜的。

　　可是，青衣男子很快从袖口拿出一个拇指大的青花瓷瓶，随即倒出几枚淡青色小药丸，其中一枚直接用手指捏碎，覆盖在红鲤腹部，另外两颗则是直接喂食在鱼口之中。

　　红鲤腹部的鲜血戛然而止，青衣男子微微擦拭，与之交相辉映的正是天空所泛的鱼肚白，天已经开始亮起来。

　　王小鱼一声惊叹：“天青丹！”

　　青城派天青丹，江湖两大疗伤圣药之一，与少室山的小还丹并驾齐驱，一外一内，相辅相成，药效奇佳。

　　青衣男子显然并不知晓天青丹的珍贵与药效，那两枚葬身鱼腹的天青丹很明显浪费了。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青衣男子的青花瓷瓶显然也是出自青城派内院长老鬼斧神工，似乎冉冉丹香透过瓶壁沁人心脾。

　　王小鱼不由提醒道：“年轻人，其实你大可不必浪费天青丹的。”

　　青衣男子不由一愣：“传闻鱼王爱惜鱼儿如同爱惜自己的生命，为何也觉得在下这是浪费呢？”

　　王小鱼没想到对方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不由警惕：“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大道至简，顺其自然，一条红鲤已然鸿运当头，白腹见红更是不可多得的吉兆，你又何必拒绝天意洪福呢？”

　　青衣男子一声叹息：“其实，我想钓的是绿鲤鱼。”

　　王小鱼不解：“这又是为何？”

　　青衣男子：“花红还须柳绿相衬，红鲤不过占得一个色彩的噱头，远不如绿鲤朴实无华，一个纷纷扰扰，一个鱼沉雁静，一个积极斗志，一个自由平和，超然于自然之外而身在自然之内，何乐而不为呢？”

　　王小鱼眉头紧蹙，他觉得青衣男子另有所指，似乎是在提示他什么，红鲤鱼容易上钩，而绿鲤鱼不容易上钩，几乎难以捕捉到。

　　“来了！”

　　青衣男子突然惊喜一声，鱼儿再次上钩，这一次可是正口，竟然真的是一尾绿鲤鱼。

　　青衣男子小心翼翼地将绿鲤鱼拿下钩，随即再次拿出一枚天青丹喂食，然后抛入水中。

　　王小鱼眉头一皱，好奇地问道：“你这又是何意？”

　　青衣男子笑了笑：“喂鱼！可惜这尾绿鲤太大了，我还是喜欢喂小鱼儿。”

　　王小鱼神情严肃：“既然喂鱼，为何不寻找一个更简单的方式，根本不需要将其钓出来，而是投入水中，自然会有鱼儿争相抢夺，岂不更加公平？”

　　青衣男子严肃地摇了摇头：“那对鱼儿是公平，可对我不公平，丹药是我的，而且数量有限，所以规则就应该由我来制定，它能上我的钩，就说明鱼儿跟我有缘分，我不可能每一条鱼都喂食天青丹。”

　　王小鱼静静地点点头，似乎觉得青衣男子说的很对。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给的，谁也不能抢。”

　　王小鱼内心一颤，纵横天下的鱼王，竟然在这句话中感受到了无尽的杀机。

　　青衣男子钓到绿鲤鱼之后仿佛心情大好，直接收杆离开，临走时还留下了一句话。

　　红色的锦鲤为人们所欣喜，最终却被困入瓮中供人观赏失去自由，绿鲤鱼生性散漫却能自由遨游在自然之水，唯一的区别就是二者之间相差一个“贪婪”！

　　王小鱼有心招揽青衣男子，可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留下他。

　　不过他倒是很感激青衣男子的提醒，红鲤如果是太上盟的束缚，那么绿鲤岂不就是自己现在完全可以掌控的局面？

　　他想让自己成为一条自由的绿鲤，而不是被束缚的红鲤，仅此而已？

　　绿色的小鱼儿？

　　王小鱼看着自己一身绿色的粗布麻衣，不禁笑了笑，他觉得此人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