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古无惑和程铭步行回去时,发现三爷派来的人已经先到一步,在等他们了。
“三爷吩咐了,请几位申时村口等候,以此为证。”伙计恭敬奉上一木匣,匣子中放有几节青竹,竹上刻有“胡”字,通节还记有商帮的基本信息。每个商帮都有各自独特的凭证,青竹,就是胡圭的商帮特有的印记。
“多谢。”送走伙计,古无惑将青竹分发给众人,程铭又将他拉到一旁问道:“古兄,我还有一事不明,你是怎么知道,胡圭就需要这半个内丹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胡圭需要,可到时候要是跟白巾盗撕破脸,谁输谁赢可不一定啊。”
“谁说是胡圭需要了?”古无惑狡诈地眨眨眼说道:“程兄,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看古无惑志在必得的样子,程铭心中如坠深渊,古家,究竟埋了多少暗棋……
……
眼看时辰迫近,大家纷纷收拾起行装,正当程铭与唐焱说着话时,门口的刘涯突然喊道:“程兄,有人找你。”
程铭纳闷,刚走到门前,就看到了气喘吁吁的张欢。
“张欢?”程铭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张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也因为剧烈的跑动变得通红,好半响才开口道:“先生,听说,听说你们要去黑风岭。”
“没错。”程铭承认道。
张欢听后,朝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在程铭诧异的目光中向程铭拜下,大声说道:“先生,您,能带上我吗?我爹之前是这岭中的猎户,我也是在这岭上长大的,有些地方或许我能够帮上忙。”
“你怎么如此突然……”程铭刚想问,忽然看到张欢的身子在微微抖动,汗珠一滴滴打在地上,变成土中的墨花。
“先生,带上我吧,我能吃苦,有力气。”
“不是早就说过,不要叫我先生了吗。”程铭将他扶起说道。
张欢痴痴一笑道:“我娘说了,您是见过世面的,是有学问的人,我们这些乡下人得学会尊师重道,虽然没有进过学堂,但是见到那些学问人都要叫先生。”
“你若是跟我走了,你娘怎么办。”程铭见张欢如此,已动了恻隐之心,他明白张欢为何来此,恐怕与他那消失在黑风岭中的父亲有关,程铭想要带上张欢一同,可想到今晨张家的情形,不由担心道。
张欢现在是张母唯一的依靠,如果这么跟着程铭进了黑风岭,且不论安全与否,单单是离去的那几天,对于张母来说,就像是抽走了她的顶梁柱。
提到母亲,张欢又变得唯唯诺诺,脸上阴晴转换,似乎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晃,过了会儿才下定决心道:“我,我问问我娘。”
张欢说完,又一溜烟地跑了回去。
程铭目送张欢离开,突生一种劝他留在这里的冲动。如果娘亲还在,他可能也不会参加什么军选吧,也许现在还会陪在母亲身边,就像模糊的记忆中,他坐在秋千上咯咯笑着,女人在身后将他推出去,再推出去,一遍又一遍。
如果娘亲还在……程铭笑了笑,将这般幼稚的想法甩出自己的脑海。
娘亲已经走了,走的不明不白,昔日的美好像是阳光下的气泡,被人轻轻一碰,瞬间摔个粉碎。
程铭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又回到了屋中。
就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申时到了。
等他们牵马到村口时,村长还有商帮的伙计们都已到了。
清平京的公子哥儿平日里都是在城中与清酒画女作伴,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惊奇连连。可商帮的伙计有意无意释放出的杀气又让公子哥们不好意思上前,只在原地徘徊。程铭与古无惑因为之前已经见过,也就见怪不怪了,倒是唐焱见到这些江湖客,两眼放光。
“这位大哥,你这把刀,是洛都的百花杀吗?”
“哎,兄弟,你这长枪倒是奇特,产自何地呐?”
“豁,朋友,瞧你腰间所带的,难道是明楼的暗器?”
唐焱兴奋地穿梭在其中,从小出身军武之家,对于各种兵器自幼耳读目染。可惜在城中,又天天被唐父训着看些军书兵法。就算为了麻痹兄长,也是混迹在勾栏瓦舍间,哪有机会能看看如此繁多的兵器。现在的唐焱,就像跳进羊圈的饿狼,丝毫不管他饥渴难耐的表现引来多少看傻子的眼神。
“实在不好意思,二当家。他打小就对兵器这类情有独钟,让你见笑了。”程铭机械的扭过头,对已经停下对话的村长和二当家说道。
商帮的二当家,程铭最早见的那个骑在马上的汉子,诨名陈老二,他们这些跑南闯北的,身上的恩怨情仇可是多不胜数,生怕自己老了以后仇家惹上门来,没有几个用自己的真名的。
陈老二对于唐焱的反应目瞪口呆,半响憋出一句:“无事。”
等商帮的伙计们陆陆续续将采购的衣食杂物搬上马车,胡圭差人来请古无惑与程铭二人。
胡圭的与其他人不同,韩老二在商队打头,也叫“老马”,俗语说的好,老马识途,像商帮的二把手,也许武功智谋不是商队中最为突出的,但是一定是商帮中对于各种路线最为熟悉之人。
胡圭的座驾在商帮的中段,是一辆双马拉的马车,足有三四米长,一尺多宽,车厢用毛皮裹着,看上去与后面几辆运货马车别无他异,不过程铭仔细观察下,发现马车车轴用精钢打造,树皮包裹,他用手摁了摁车厢,手指传来硬物的触感。程铭悄悄掀开毛皮一角,发现皮下还垫有一层细甲,如不是有心,恐难以看出玄机。
“两位既然来了,就进来吧。”马车门应声而开,露出淡橙色的光。
待古无惑与程铭钻进车后,车门嘭的一声合上,将门外的世界锁在了外面。
适应了光线的反差,程铭发现这马车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与之前跟胡圭相见的帐篷比起来,更加奢华。采用的木料装潢,一眼就能看出是精心挑选,价值不菲的物件。车壁两侧有挂灯垂下,灯罩中火苗跳动,如不开窗,灯光就是车中唯一的光亮。灯架镀金在光下闪闪发亮。
胡圭靠在车尾,正目不转睛盯着手中一张羊皮纸,大大小小的麻袋堆靠在另一侧。程铭鼻翅嗡动,一股淡淡香气萦绕鼻尖,最终程铭在胡圭身下的圆桌找到了答案。
沉香木,半两足金,因其自带香味有清心安神之效而扬名。富贵人家多喜好收藏,往往将沉香雕成手珠等小物,或制成香粉装进香囊随身携带。而像胡圭这样暴殄天物的,程铭还是头一次见,怕是天下独一家了。
“见过胡帮主。”古程二人还是拱手见礼道。
“哎,我这里不必搞那些个穷酸的繁文缛节。”胡圭大大咧咧摆摆手,一句话就把两人归进了“穷酸”里:“两位,坐吧。”
从麻袋中飞出两张圆凳,堪堪落在两人的身下。
“三爷武功高深,让我等开了眼界。”古无惑乐呵呵道。
三爷嘴角一咧,道:“古家小子,你古家家大业大,什么高手没见过,我听说古家的先天高手就有好几位,像这般隔空摄物,在那先天高手看来不过是杂耍的手段,你是欺我不知世事吗?”
“三爷要是愿意,这趟走完,我就将三爷引进古家,少说也是个供奉之位。凭三爷的资质,得道先天,不是难事。”古无惑就着三爷的话头接了下去。
三爷倒是怅然若失起来,道:“我年轻时,也曾想这一身好武艺,卖与帝王家。现在年纪大啦,还是这闲云野鹤的日子适合我。还有这手底下一帮兄弟都要养家糊口,此事作罢,此事作罢啊哈哈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距离在谈话间拉进了许多。程铭心中明白,胡圭看得不是他俩的面子,而是古家的面子。程铭也乐呵做个旁观者,既然已经上了这趟车,能不出头就不出头,闷声发财才是他一贯的标准。
“古小子,程兄弟,你们来看。”胡圭招呼两人坐近,展开了手中的羊皮卷。程铭知道,接下来要说正事了,打起了精神。
“我们现在就在黑风岭前,”三爷手指点在羊皮卷的表面,程铭凑近来看,发现羊皮卷上绘制着歪歪扭扭的各种路线。三爷手指的地方则以红点标注。“要想进岭,只有一条路,沿着一线峡走,岭中情况比较复杂,所以提前对两位做个说明。”
“一线峡,顾名思义,两侧高山峻岭,说白了,黑风岭为什么能藏那么多人,就是因为地势太过于复杂。一线峡的头一关,就是在这前段,黑水潭处。这个时节,潭水上涌,就这一小段路,可是无数的沼泽暗穴,名副其实的食人窟啊。”
三爷两指比划出一段距离,继续说下去:“而过了这一段,就是白巾盗的地盘了,我走这黑风岭有好几回了,不过说碰到白巾盗的话,只有两次。”
“那两次,真是让我,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