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时间,病重的余鱼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女孩带回自己家中,接着又跑回之前发现女孩的地方找回自己的竹篓。
一来二去,彻底耗尽了余鱼所剩不多的体力,现在的他比之那位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汗水和雨水夹杂在一起将他的衣衫浸透,气喘如牛,呼呼作响。
余鱼回到家中,刚放好竹篓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一看之下恼羞成怒。
原来娃娃见余鱼背回来一个陌生人,而且这个陌生人还生的挺好看,天性顽劣的娃娃闲不住了,它等余鱼离开以后,跑到灶房找来一块木炭,在那位姑娘的脸上写来画去,直接将那姑娘洁白的脸蛋画成了大花脸,木炭在姑娘的脸上留下一道道乌黑的划痕,娃娃以此为乐正玩得开心,就见余鱼从外面走了进来。
余鱼本来又是背人又是找竹篓累个半死,这下更是气的火冒三丈,想着都什么时候了娃娃还想着捉弄人,心中暗下决定自己病好了以后,一定要狠狠的教训这家伙一顿。
娃娃是很聪明的精灵,当它看到余鱼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将残剩不多的那点木炭藏在了身后,再看看余鱼的脸色一片平静,鬼灵精怪的娃娃大眼珠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之夭夭。
余鱼差点破口大骂,不过少年心性敦厚老实,也习惯了娃娃的顽劣,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算是作罢。
余鱼无奈,休息了一会,看看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女,苦笑一声,不得已只好先去柴房烧水,随后找来一块干净整齐的粗布沾着温水将姑娘脸上的污渍擦拭干净。
“劈啪!”灶底的柴火发出轻微的炸裂声响,屋外淅淅沥沥又开始下起了小雨,锅里煮的同样还是酸辣面片汤,余鱼看着灶底即将熄灭的柴火愣神。
今天的他实在是太累了,风寒给他带来的影响太大,虚弱的身体让他不由得想起七年前的那个寒冬,那个年仅十岁便失去父母,最后不得不挺着干瘪的肚子,冒着风雪进山寻找食物的孩子。
那个寒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种无助、痛苦、恐惧而又绝望的情绪也让他不敢忘记。
回想起一幕幕的往事,稍后少年不知什么原因在心底泛起一丝满足,得到这丝满足之后余鱼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气,站起身将锅里的食物盛在碗里又重新坐回灶前,看着灶底若有若无的火星一口一口将碗内的片汤喝下。
吃过饭后余鱼将白天采来的草药铡碎放进砂锅内煎熬,他从来没学过煎药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会。
余鱼的记性很好,什么事情他只看过一次便能记住,十天半月就往药铺跑一趟,他经常能见到铺子里的伙计煎药,有时候还会碰上老掌柜守在一旁,耐心叮嘱那些年轻的小伙计该怎样把握火候,所以他对煎药并不陌生。
一个时辰过后,余鱼将小碗里的草药一口喝下。
苦,难以言喻的苦,不过余鱼不在乎,再苦能有活着苦吗?
摇摇头,答案是否定的。
“吱”
娃娃从外面跑了进来,两个小胳膊比比划划,嘴里吱吱乱叫,与它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余鱼明白了娃娃表达的意思,站起身问道:“那位姑娘醒了?”
娃娃点头接着又摇头。
余鱼不再多做理会,迈着踉跄的步子回到屋内。
床上那个被他救回来的姑娘依旧没有清醒,余鱼疑惑的转头看了看娃娃问道:“你不是说她醒了吗?”
看到余鱼责问自己,娃娃急了冲着余鱼一阵比划,余鱼看着娃娃的动作说道:“你是说她刚才在说话?”
娃娃用力点头。
余鱼相信娃娃,他来到床前发现那姑娘嘴唇翕动,幅度很小,如果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余鱼连忙将耳朵凑了上去。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看上去动作十分亲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进来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把余鱼当做登徒子给暴打一顿。
“水……”
声音若有若无,断断续续,也幸好余鱼耳力够好,不然还真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听到昏迷中的姑娘要喝水,余鱼放下心。
不久,余鱼端来一小碗温水。
洁白贝齿被一把小巧汤匙撬开,余鱼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小半碗清水倒进姑娘嘴里,他倒的很小心,每次都是极为稀少的一小股,防止那姑娘被呛到。
那姑娘估计是有了些意识,温水入口,喉咙微动,小半碗水很快便被喝完,只是随后那姑娘接着又陷入昏迷当中,余鱼留下娃娃退出了房间。
娃娃不想待在屋子里,它天性好动,顽劣成性,怎么可能呆的住,不过余鱼不打算放过它,作为惩罚,娃娃要留在正屋内看守昏迷中的姑娘,余鱼则搬到了柴房当中。
第二日天空依旧阴暗,好在风歇雨停。
余鱼窝在柴房睡了一晚,出奇的感觉好受了许多,身上也有了一些力气,应该是那副汤药起了作用。
生火,做饭。
期间喊来娃娃问了问昨晚的情况。
娃娃一通比划,余鱼了解到那位姑娘自从喝完水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余鱼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吃完饭后将草药煎好服下,披上蓑衣就往镇上走去。
少年的院落修建在山脚下,显得孤零零,倒是方便了他上山打柴,只是离着小镇可就远了许多,算下来要有七八里的脚程。
一路泥泞,余鱼倒也习惯,两副草药下肚让他恢复了不少力气。
等他到了镇上的时候临近中午时分,余鱼径自来到药铺门前,镇子不大没有专门的医馆,只有一家药铺,铺子里的老掌柜也是镇子上唯一的郎中。
连日大雨,药铺的生意不算太忙,前来看病的人也没几个,轮到余鱼的时候,老郎中认识眼前少年,也了解他的身世,看了一眼便说道:“惊而气乱又受风寒,没什么大事,抓几副固气凝神,祛除风寒的草药便可痊愈。”
余鱼一阵窘迫说道:“老先生,不是我要看病,得病的是另有其人,不知道老先生方不方便出诊。”
老郎中看了余鱼一眼问道:“他在什么地方?现在什么情况?”
余鱼赶紧恭敬回道:“在我家中,昨天进山采药回来的路上捡到的,一直昏迷不醒,昨日傍晚时分在昏迷中要水喝,之后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医者,父母心。
老郎中转身叫伙计取来自己的药箱背在身上冲着余鱼说道:“走吧。”
余鱼自始至终态度恭敬,见老掌柜这么痛快,连忙头前引路。
二人虽行色匆匆,但老郎中毕竟年老体弱,加上连日大雨道路难行,所以脚程自然慢上些许,只是他们刚走到镇口迎面便碰上了两个人,看清来者余鱼毕恭毕敬迎了上去。
“先生。”
来人正是昨日在山中遇到的中年书生,看样子中年书生昨夜一直未归,令人惊奇的是中年书生自始至终都是一尘不染,就连鞋面上都不曾粘上一丝泥垢,在中年书生的身后则跟随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人步履稳健,气质非凡,双目精光内敛让人不敢直视。
中年书生先是冲老郎中打了声招呼,接着对余鱼说道:“昨日上山一时忘了时辰就留在山中过了一夜,今日早上回来路过你家的时候就打算去看看你,没想到你家院门紧锁,问了娃娃才知道你跑到镇子上来了。”
余鱼不敢隐瞒回道:“昨天回来的路上救了一位姑娘,一直昏迷不醒,所以就跑到镇上请老掌柜去看看。”
中年书生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打算离开,这时不知为何跟在他身后的老者却是开口了,那老者思衬片刻,随即从袖中掏出一物递到余鱼眼前说道:“瓶中药丸可解燃眉之急。”
余鱼诧异,看了那老者一眼,不明其意,转而望向先生。
中年书生脸色依旧平静,淡然的看着这一幕。
老者见余鱼不接,似是有点不耐烦,说道:“与你无关,当我结个善缘。”
说罢直接硬塞余鱼的手上。
老郎中站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见余鱼为难便开口说道:“拿着吧,既然是先生的朋友,想必这瓶中之物绝不简单,估计能救那人的性命。”
余鱼听了,飒然接过,冲着老者一揖,礼毕说道:“余鱼谢过老先生。”
老者似是没听到一般,对余鱼的礼数毫不在意。
但是始终脸色平静的先生,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似是心中有些不喜,可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即二人转身离去。
余鱼见二人离开,又看看手中白色瓷瓶沉吟了一下,转而冲着老郎中躬身一礼,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接着两人便出了镇子向着余鱼家走去……
中年书生领着那老人回到学塾,也没礼让直接走进书房当中,老人也不客气,迈步跟了进去。
“那小姑娘是先天太上灵剑体质,她会不会承你的情还不一定。”
两人落座,先生缓缓开口。
老人不以为意,他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书生,说道:“堂堂下三天的圣人却只能躲在五指山,不敢出去,何必。”
中年书生,低头沉思。
老人见状,神色愠怒,他的声音有点恼火,说道:“老七!跟我回家吧,不要管这些事情,你难道也想步那人后尘,落得个身死道消,最后让整个南家跟你陪葬。”
面对世间人,书生都能从容以对,只是面对眼前的老人,他也只能沉默,思忖片刻,他说道:“那些人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这下三天,怕是早就晚了,高山流水,青蝇吊客,这些暂且不提,我苟延残喘十几年,为的可不光是那份袍泽之情。”
老人情绪有些激动,他声音提高几分,说道:“难道你就置南家于不顾!”
书生摇摇头,突然笑笑说了句:“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