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人族老板并没有刻意耍什么小聪明,但他的一举一动,总是让我不喜欢他。”尼德霍格一边吐槽着,一边走出了酒馆。昏暗的光线里,他一脸严肃地低头望着手里的龙蛋说道,“这本就是我们龙族的东西,现在搞得倒好像是我们亏欠了人族什么一样,人族这种强盗逻辑,也许是我最讨厌他们的地方,和小狗尿尿一样,只要尿上的,染指的,就是他们的东西了。”
龙族概念里,自然没有人族这种拿人手短的道德感约束他们,他们其实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多少中间的可能性。
“可我手里这份,关于我们龙族可以延续的方式,倒的确算是一份不错的礼物。”尼格萨拉挥了挥他手里拿着的笔记,这份笔记上不久前还有老板抚触残留的余温,“至少在我看来,算是不错的礼物了,我倒不讨厌他。”
青铜龙的族长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样的人族至少已经比绝大多数的人族要有趣了。
“嗯。”对于青铜龙的族长的善意提醒,老尼德也不能说没有考虑过,他只是固执地不喜欢人族的很多做法,也因此造成他不喜欢全部人族。
因为不喜欢,自然就变得不包容。
虽然老尼德心底明明知道,刚才这位人族老板,他并没有偷过龙族的龙蛋,但他依然还是固执地认为:人族都是一路货色,人族战神之后,就再也没什么好东西了!
......
街角,一个女孩远远看着他们两个歪歪扭扭地走出了名为“青铜龙的梦”的酒馆。
哼!酒鬼!
她暗暗咒骂着任何一个从那店里走出来的客人!
当然,这家酒馆的老板!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的名字,叫做菲欧娜。
整个晚上,她看见各种豪华奢侈的马车停靠在“青铜龙的酒馆”正门外,对于这些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们,她也观察了一整晚!
老板居然说她太小了,不让菲欧娜去他哪里上班!
这叫什么话?!
她都已经和男生拉过手,亲过嘴了,她也自问算很是知道些大人间的事了。话说回来,再过2天,她可就18岁了!
18岁了!帝国中很多女孩,都已经可以当妈妈了!那个可恶的老板在听到她年纪后,就一脸嫌弃地把她拎了出来,丢在了后巷!
这老板对菲欧娜就是赤裸裸的歧视!他歧视她不能自食其力,歧视她没有丝毫背景!
她坐在路牙边上,衣角被北风吹得哗哗作响,她想不通,她需要寒冷的风刺激刺激她不羁的躁动,她实在没想明白,自己那么漂亮,这老板是不是眼睛有什么问题?
酒鬼!一定是这样。在这两个酒鬼走出来前,她也已经给酒馆里的老板定了罪!
只能是这样,没有别的理由了。
那些小男孩们对自己爱得死去活来!她可以轻易玩弄他们每一个!对她来说,这些男孩都太过幼稚了。
她就静静地看着薄软的碎片在空中飘荡,晃晃悠悠,也自由自在。
一团团煤灰,像是黑色的雪花般,落在帝都苏尔威亚的每一处街道上,飘浮在街角,顺着微风吹拂飞杨,有些在石板路面上,被风塑造形成一个小旋涡,在她面前打转,看起来似乎无忧无虑。
帝都苏尔威亚离开北境外不远,北境外听说有很多火山,每年冬天的时候,就总会时不时喷发!
黑色的雪花,对于帝都的人来说,其实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了。
一片雪花悄悄落在她掌心,她两个指头一碾,指腹上,就一片带着闪光的碳灰色。
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她心底盘算着:不知道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静静地坐在路旁,菲欧娜今天并不在当班,所以她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来帝国最赚钱的酒馆应聘女招待。
在她观察过的几天来看,她可比那些庸脂俗粉的女招待们好看太多了!!
她本来觉得:自己只需要老板点点头,今晚后就可以彻底走上人生的舞台,和蝴蝶一样舞动在帝国的中央。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晚的运气,实在太背了!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老板甚至把她丢出来时说:如果没到19岁,别来找他!最好一辈子都别来找他!
这是什么老板?!
难道,女招待不是越年轻,越漂亮越好吗?!
他一定是喝多了!
菲欧娜有着和她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她不喜欢和女孩们出去,她更热衷于独处,她以为自己早就深思熟虑可以和命运握手了,却没想到命运居然和她撞了下腰。
当菲欧娜一个人时,她觉得不会有人能背叛自己,这是瑞恩说的。她的哥哥教会了她很多事,然后总是身体力行,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那些道理——是的,瑞恩毫无征兆地背叛了她!
“这样你就都学会了。以后任何人都会背叛你,菲欧娜。记住,任何人!”他毫不留情地卷走了妹妹的一切,然后一脚把她踹出了门外!
灰烬继续在心头落下。
有时候菲欧娜想象自己就像那灰烬一样,或则像风,或则像雾。
那些没有思考能力的生物,能够单纯地存在,对于背叛没有恐惧。
因为无知而可以快乐地活着,但她不能。
不需要思考、在乎、伤心,如此一来,也许她就能……自由了。
不远处传来脚底擦过地板的声音,小巷子后方的房间活板门被人猛然打开了。
“菲欧娜!”凯恩斯的头探出门外,“原来你在这里!别发呆了!格罗兹尼先生都找你半个小时了!”
“所以我才要躲在这里。”她小声嘟囔着,并不敢大声反驳,说话间,她不得不拍了拍身上的灰烬,往那头走去。
“你最好快点去。”凯恩斯不满地催促道,“快到动手的时候了!”
凯恩斯是个高瘦的男孩,对于菲欧娜前几天的拒绝自己的索爱,他依然有些闷闷不乐。
其实他总体算是个好人,不过在菲欧娜看来,他还是有那么点天真。
在地下世界长大的人真能够被称为“天真”的话。
当然,索爱这并不代表凯恩斯不会背叛她。
背叛与友情,爱情无关,只不过是帝国中最单纯的生存法则。
在街上讨生活的日子很艰辛,如果一个小偷,混混不想被执法官逮捕和处决,就得学会活得实际一点。
冷酷无情,是眼下最为实际不过的情绪。
这也是那个混蛋哥哥——瑞恩的名言之一。
“怎么了?”凯恩斯问道,“你该去的,格罗兹尼先生已经暴跳如雷,他毫无疑问地生气了!”
他除了数钱和生气,难道还能有别的神色吗?
可菲欧娜仍然乖巧地点点头,在这件事上,她提醒自己:最好还是放聪明一点!
一把推开凯恩斯,她迈过活板门,步入后面的走廊,然后走入一个有些破旧不堪的食物储藏间。
今晚她其实已经尽力尝试过了,但显然命运在和她作对!
这是他们众多储藏室之一,因为密屋伪装成普通的杂货店的关系,格罗兹尼先生名下的这种店铺,多如牛毛。
他们真正活动的世界,是隐藏在众多建筑物下方的石头甬道里搭成的犹如迷宫一般的地窖,这就是他们地下世界的来源。
他们和老鼠是邻居,和蟑螂是朋友,这种地方是让人忘记星空和梦想最好的地方,所有地下世界的孩子都不可救药的成熟,不然只能成为老鼠和蟑螂的食物。
她从后门溜出屋子,凯恩斯就紧紧跟在她身后。
出任务的地点就在几条街道之外,属于帝都城中比较富裕的区域。
任务相当繁琐——是菲欧娜最近所看过最复杂的一件。
如果自己这次走运没被抓到,那的确可能会大捞上一笔。
但如果她不巧被逮个正着……虽然欺骗贵族跟执法官,本来都是件相当危险的工作,但这也总比待在帝国铜矿坑道里或纺织场子里工作来得好上一点,一个会更容易没命,一个会更容易堕落一般称为奴隶。
菲欧娜想着乱七八糟的烦心事,默默穿行于各个小巷,再转进众多贫民窟中一条满是木板房的街道。
病到无法工作的那些家伙,倒缩在转角的水沟里,灰烬在他们身边飘落。
菲欧娜低着头,拉起斗篷的遮帽,抵挡不断飘落的灰烬,过剩的同情心,只会让自己变成他们那样。
想想刚才的自由?
少做梦了,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了。
哼!永远无法自由。
哥哥瑞恩离开自己时,已经确保了这点。
“你终于来了!”格罗兹尼先生举起一只短肥的手指,朝她方向一戳,“刚才,你跑到哪里去了?”
菲欧娜没让眼中出现憎恨或反抗的情绪,只是低着头,摆出格罗兹尼先生预期会看到的那种木讷神态。
坚强的方式有很多种,木讷是其中最不错的一种,这也算是不久前她亲自学到的一课。
格罗兹尼先生先是轻声咆哮,反手就一巴掌挥上了她的脸颊,力道大得让菲欧娜眼冒金星,撞到了墙上,她软瘫在墙边,脸颊痛楚而灼热,却一语不发硬生生地给忍了下来。
哈!只不过是些无聊的瘀青而已。
菲欧娜心底暗骂,眼神坚强:撑得过去,一如既往。
“该死的家伙!你最好给我听好了。”格罗兹尼先生阴狠地咒骂道,“这次的行动,对我很重要,足足值一千个金龙——可比你的命不知道贵了几百倍了。我绝对不容许你把事情搞砸,听懂了没有!?”
菲欧娜疯狂地点头,装出乖巧的样子。
格罗兹尼盯着她片刻,看着她一身奇怪的装扮,脸庞更是因为怒气而涨得通红,良久才转过头,低声喃喃地咒骂着不知道什么。
他心情不好,但其实并不是因为菲欧娜迟到。也许是因为他听说了几天前在北边发生的奴隶叛乱事件,让他白白损失了不少金龙银狼。
还有一件事,据凯恩斯说:有一名隔壁行省里头的领主,这几天遭到了杀害,他豪华的宅邸也遭人焚烧殆尽。
像这样的动乱,会极大影响格罗兹尼先生的生意,让那些被他盯上的贵族们更加警觉、也更难骗,因此连带会严重影响格罗兹尼的收入。
格罗兹尼先生在找出气的对象,菲欧娜知道。
她看向格罗兹尼,也尝到嘴唇上鲜血的味道,一不注意,脸上就微微显露出一丝她独有的自信神情。
怎么?格罗兹尼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笑意,以为她对刚才自己的惩戒,满不在意。
他凶狠的眼神,又一次瞥着她。黑沉的脸色,阴云密布!他又举起手!
似乎打算再赏她一记响亮的巴掌。
菲欧娜用皱起眉头,闭上眼,但她绝不敢侧过身躲开。
幸运!出现了!
他的巴掌停在半空。
她眯着眼看着先生的手悬在那,他站在原地片刻,然后叹了口气,背转过头,也放下了手。
奇迹!
菲欧娜就知道,自己那么幸运,怎么可能挨上两下?
真挨上两下的话,可能会死了吧。
也许是晚点要执行的工作,拯救了她,她不得不回到现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