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雨被疾风吹散,阳光又一次透过窗扇,照耀在一张桌子上,也照耀着半躺在桌上,近乎**的佐拉的身上。
她正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腰间一丝不挂,并不知羞耻地张开裸露的套着黑色长筒靴的双腿。
一个身材嶙峋消瘦、穿件棕色皮套的长发男子,正和谐地跪在她两腿之间——这不是别人,正是远近闻名的“纹身师”——阿玛尼先生。
他正往佐拉的大腿上纹刺一张色彩斑斓的图案——“玩世不恭”的菲利普,“无耻”的目不斜视地盯着那副美丽的画卷,阿玛尼他埋头纹着的:是一棵带着羽毛的怪异大树!
“收起你流口水的眼睛,赶紧过来吧。”赫拉法尔打了个响指,示意菲利普在另一张桌旁找个空位坐下。
同桌一起列席的还有伊斯坎德、雷凯和杰弗瑞。后两人的装扮跟艾萨斯相似,也穿着黑色的牛皮外套,上面布满搭扣、铆钉、锁链和其他花里胡哨的银饰品。
一些猎魔人为了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极尽奢华之能事,放在外人眼里是浮夸,放在同样是猎魔人的眼里,却是对生命的礼赞。
这些物件原本肯定属于之前的某个猎魔人,或好几个猎魔人,菲利普忍不住地心想。他深知,有些猎魔人,他们不狩猎魔兽,他们只狩猎——人。
只要有相中的东西,他们就对裁缝、鞋匠、皮匠和马具店商慷慨得过分。但反过来,如果他们看中别的猎魔人的衣服或珠宝,也多半会直接抢过来。
按他们的逻辑说:这是好心的自己以防他们发生不测,这些珍宝从此落在魔兽的肚子里。
那就太不值当了!
“难道你在驿站废墟那里发现我们事先留下的暗号了?”赫拉法尔问道,“哈,是啊,当然也只能是这样,不然你也决计不会来到这儿。呵呵,我得承认:这样的暴风雨里,你来得是够快的。”
“因为他有匹漂亮的好马。”法瑞尔艳羡地插嘴道,“我敢打赌,它跑起来如飓风那么快,它的脚步轻盈得如行云那么软!”
“我的确发现了你们的暗号。”菲利普的目不转睛地盯着赫拉法尔,“可我的呢?你们收到我的暗号了没?”
“你的……”他突然有些吞吞吐吐起来,“这个……呃,简而言之,我们当时没时间。你也知道,我们当时都喝醉了,只好先找个地方醒醒酒。然后又要去另一个地方守夜……”
该死的小杂毛!菲利普心中暗骂,他可给他们交了十个帝国银狼作为定金。
“简而言之,你们没能完成属于你们的任务。”
“呃……是没有。抱歉,菲利普。时机不合适嘛……不过下次,哈!你有我的誓言,我保证为你办到!”
“保证办到!”雷凯,也用肯定的语气再次确认道——尽管没有任何人要求他那么做。
该死,一群靠不住的小杂毛!
先是借口自己喝醉了,然后又要去另一个地方守夜。不用说,他们肯定是去猎杀别的猎魔人了,搞来了他们这些人身上花里胡哨的衣服,财宝!
不过,菲利普依然有些开心,乌利亚至少明白了,那些一起喝酒的人,可并不一定多么可靠。这是他人生中宝贵的第一课。
“要不要再喝上一杯?”
“不了,谢谢你的提议。”菲利普看了看怀里的小家伙,他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喝多了。
“那,来点儿这个?”赫拉法尔指了指酒壶和酒杯之间一只华丽的猎人漆罐。菲利普终于明白这些家伙们眼里的奇异光芒究竟是从何而来了,他们的动作又为何如此迅捷了!
“这可是最上等的灵浆果粉。”赫拉法尔保证道,“你难道真不打算来点儿?”
“不了,谢谢。”
菲利普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地上依稀可见的血污,还有被水冲刷过几次淡化的痕迹——明显有人拖拽过尸体,终点则是旁边那扇房门。
赫拉法尔随着菲利普的视线看去,他也深刻地注意到菲利普的目光中的复杂。
“别担心,那只是驿长的无聊佣人,他还想逞英雄。”赫拉法尔不屑地说道,“伊斯坎德只好杀一儆百喽~”
说罢,伊斯坎德也发出尴尬的大笑。
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效力强劲的麻醉品让这个侩子手心情愉悦。“没错,杀一儆百,所以地上会有摊血,这不足为奇。”她用夸耀的语气说道,“哈哈,我一动手后,其他人马上变得老实了,这就叫做恐怖平衡!”
跟往常一样,伊斯坎德全身上下挂满了珠宝,甚至她鼻子上也穿着一枚小巧的粉钻。
但她没穿皮革,而是套了件粉红色的锦衣,最近帝国里这种款式流行在富贵人家的年轻女人中间。
赫拉法尔头上的丝巾其实也是同一种风格的造物。
菲利普帝都之行时其实还听说,有些女孩的发型就是在刻意模仿猎魔人——佐拉。想到这,他的目光又贪婪地向着一旁的胴体,剜了两口。
“哦,原来这叫恐怖平衡。”他暗自思忖着,双眼扫过,盯着地上的血痕出神,“那曾经的驿长呢?还有他老婆呢?他们的儿子呢?”
“不,不,”赫拉法尔皱起眉头摇了摇脑袋,“你一定以为我们疯狂到杀光了所有人吧?你可不该有这种奇怪的联想。我们只是把他们锁进了食品储藏室。如你所见,现在这个废旧驿站完全属于我们了。”
雷凯用葡萄酒漱着口,故意弄出很大的咕嘟声音,然后“噗”的一口吐到地板上,搞得一片狼藉,紫红色的液体也仿佛鲜血一般洒满菲利普的脚尖地面。
雷凯用勺子从漆罐里挖出一点点灵浆果粉,舔湿一根食指尖,小心翼翼用它蘸了蘸里头的粉末,再熟练地把麻醉品抹到自己的牙龈上。
紧接着,他熟稔地把罐子递给法瑞尔,后者也有样学样如法炮制,之后再传给杰弗瑞。
杰弗瑞他正忙着翻阅纹身图集,谢绝了品尝,随手把罐子递给伊斯坎德。
女精灵伊斯坎德也没动麻药粉,直接递给了赫拉法尔。
“恐怖平衡,”伊斯坎德眯起闪闪发亮的双眼,吸了吸鼻子,“我们靠它征服了这间驿站!狮心王皇帝征服了整个帝国,我们征服了这栋破屋子。但其实说起来,道理都一样!用恐怖手段,贩卖和平希望。”
“哎呀,见你妈的鬼!”坐在桌上的佐拉大叫,“看清楚你在碰哪儿!再敢戳一下,我就戳你一剑!戳你个对心穿!”
猎人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严肃的法瑞尔和赫拉法尔除外。
“想变漂亮就得忍忍喽!”伊斯坎德眼都不抬地劝着佐拉。
“放心,阿玛尼大师,”雷凯油腻地补充道,“她双腿间,恐怕早就磨出老茧了!你就是砍她一刀,她都感觉不出来。”
法瑞尔一声怒骂,随即丢过来一只大酒杯。
雷凯侧身一闪,杯子砸地,碎成一堆。
猎人们又是一阵爆笑。
菲利普决定让自己和这场闹剧告一段落,毕竟这些家伙们似乎都已经足够嗨了,忘记了菲利普怀里的孩子,还有菲利普和他们的约定。
菲利普无奈地说:“怪不得这间驿站笼罩着一层愁云惨雾。可除了制造恐怖带来的满足感,你们又能得些什么呢?”
“我们在这儿设伏。”赫拉法尔将麻药粉抹到牙龈上,“如果有人来这儿换马或休息,我们就打劫他们。比起荒郊野外的岔路口狩猎魔兽的日子,在这里狩猎路人收获来的更多,待着也更舒服。就像伊斯坎德说的,其实所有的道理都一样的。”
“可我们等了一整天,收获却只有这个。”杰弗瑞指了指阿玛尼大师,后者的脑袋几乎将佐拉分开的大腿根完全遮住,“一个搞艺术的穷光蛋。他身上没有值得一抢的东西,我们只好抢他的手艺,这也算他活命的交换条件。你瞧!他文得有多漂亮!”
他露出胳膊上的一块文身——那是个裸体女人和蛇纠缠在一起,只要他攥紧拳头,裸体女人身上的蛇就会跟着扭动起来,缠绕住不同的位置。
雷凯身上也有一块,在他护腕上方,一条绿色的“伪龙”缠绕住他的胳膊,张开嘴巴,吐出分叉的红舌头。
“很有品味,”菲利普冷冷地说道,“这样,未来在辨认尸体时也会相当管用。但这次你们劫错人了,亲爱的猎人们。你们必须付钱给这位大师。我一直没机会提醒你们:从葡月的第一天开始,七日以内,安全通行的标志便是分叉的紫色箭头!他的货车上印着同样的标志。”
“擦!”杰弗瑞轻声咒骂一句。
雷凯大笑起来。
赫拉法尔则漫不经心地冲着他们挥挥手。
“哦,好吧。既然非给不可,我们会付他针刺和颜料费的银狼。你说紫色的箭?我记住了。如果明天来的人也带着这个标志,我们不会碰他一根寒毛的。”
“你们还打算留到明天?”菲利普既惊讶又难以置信,“你们这群猎人,简直是帮蠢货。知道这很危险吗?”
“有多危险?”
“非常危险!”
赫拉法尔无所谓地耸耸肩。
伊斯坎德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菲利普这才意识到,他是在要求一群疯小孩理智一点。
他警告的是一帮逞能又蛮干的家伙,他们只会夸夸其谈,却不懂什么叫做“危险”。
“有人在猎杀你们,猎人们!”
“那又怎样?”
菲利普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正要说话,却被走过来的佐拉打断了——她甚至懒得穿好裤子,便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扭腰提胯,向所有人展示阿玛尼大师的杰作:在靠近腹股沟的大腿根部,一颗带着十个红色太阳的生命之树,树根上,有十个深蓝色的太阳。
“如何?”她两手叉腰,几乎整只前臂都套满了各色手镯,上面的宝石闪闪发亮,“你们觉得咋样?”
“的确,纹身的部分,比原本你自己的好看多了!”雷凯甩了甩头发,冷哼了一声。
菲利普注意到,他的耳廓上穿着许多小小的金属环。
“轮到你了,法瑞尔。”佐拉说,“你打算怎么让自己更引人注目?”法瑞尔摸摸佐拉的大腿,俯下身子,近距离观看起那块纹身。
佐拉一脸温情地揉乱了她银灰色的头发,骄傲地俯视着法瑞尔。
法瑞尔吃吃地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脱掉衣服,冲着阿玛尼大师嚷道:“我也要一朵带刺的金玫瑰,亲爱的。”她说,“纹在跟她一样的位置上。”